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因沈清言指尖按下的那枚赤红磁石而凝固。秦灼的名字,像是一块投入静潭的巨石,在萧绝心中激荡起层层冰冷的涟漪。对手的轮廓从未如此清晰,却也从未显得如此庞大而狰狞。系统性破坏,精准灭口,庞大的关系网……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拥有雄厚资本和狠辣手段的敌人,并且这个敌人正隐藏在暗处,冷静地操控着一切。
压力并未因找到源头而减轻,反而更加具体,更加迫人。知道了对手是谁,并不意味着能立刻将其扳倒,尤其是当对方几乎掐断了所有明面上的线索时。
萧绝剑眉紧锁,目光再次扫过沙盘上那些代表“失踪”和“暴毙”的标记。这些被牺牲的棋子,是他们目前唯一可能撬动的缝隙。但人已死,口已灭,从何处下锥?
“采购的线索,李侍郎那边,可以暗中调查资金流向,但这需要时间,而且极易打草惊蛇。”萧绝沉声道,声音在密室内回荡,“秦灼在后勤系统的暗桩,必然隐藏极深,短时间内难以连根拔起。我们……需要一个更快,更直接的突破口。”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代表那个“暴毙”仓吏的标记上。此人负责关键仓库的日常管理,是执行“催化”霉变最可能的直接经手人,他的死,也最是蹊跷。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沙盘,手指无意识地在几个“已死亡”标记上跳动的沈清言,忽然动作一顿。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仿佛夜空中骤然划过的流星,瞬间照亮了迷途。
“等等!”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萧绝,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急切,“我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死人身上,想着他们知道什么,却忘了,死人……有时候也会留下活着的牵挂!”
“什么意思?”萧绝精神一振,他知道沈清言这种状态,往往意味着抓住了关键。
“那个暴毙的仓吏!”沈清言语速加快,“他死的如此‘及时’,如此‘干净’,对方显然是要彻底灭口。但灭口的同时,会不会也是一种……控制?或者说,是一种交易后的履约?”
他不需要萧绝回答,自顾自地快速分析下去:“这种小人物,被卷入这种掉脑袋的阴谋,要么是被巨额利益收买,要么就是有不得不做的把柄握在别人手里。而能让他甘心赴死,或者能让幕后之人放心他赴死的最大可能……”
沈清言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就是他的家人!”
萧绝瞳孔微缩:“你是说……对方以他的家人为质,迫他参与破坏,然后杀他灭口,同时可能也承诺了(或已经)安置他的家人?”
“没错!”沈清言重重一拍手掌,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查他的家人!他死的这么蹊跷,他的父母、妻儿,不可能毫无察觉!他们要么知道部分内情,要么就是处于极度的恐惧或被控制状态!找到他们,就能找到指向幕后黑手的活证据!”
这个思路如同黑暗中劈开的一道闪电,瞬间为僵局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极具潜力的方向。一个被严密保护的,或者被秘密转移的证人亲属,其价值可能远超那些已经被清除掉的直接参与者。
然而,萧绝并未立刻兴奋。他冷静地提出关键问题:“想法很好。但对方行事如此周密,连执行人都干净利落地除掉,又怎会留下其家人这个明显的破绽?恐怕他的家人,也早已被控制起来,甚至……”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甚至可能也已被灭口。
沈清言嘴角却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带着几分他特有的、仿佛窥探了天机般的笃定:“一般来说,确实如此。但……万一对方觉得,将一个小孩子秘密送走,远比杀掉更能安抚那个被迫赴死的仓吏,也更能体现自己的‘信誉’呢?或者说,他们自信那种藏匿方式,绝对无人能够找到?”
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聆听着某种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信息流,片刻后,他用一种近乎吟诵的、带着确凿无疑意味的语气低声道:“系统吃瓜确认……那个仓吏,有一幼子,并未与其母一同被控制在本家。就在他‘暴毙’前数日,被一伙身份不明之人,以极其隐秘的方式,送出了帝都星域,最终目的地是……帝国江南星域,天丰星,具体地点……嗯,有点模糊,但大致锁定在‘青芦镇’范围内。”
“江南星域……天丰星……青芦镇……”萧绝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地名,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江南星域远离帝国政治中枢,天丰星更是以鱼米之乡、风景秀丽着称,确实是隐匿行踪的绝佳之地。将关键证人的子嗣送往那里,既是一种变相的控制,也是一种远离风暴中心的保护。幕后之人,打得好算盘!
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一个活着的,可能知晓部分父亲遭遇内情的孩子,一个被秘密转移的保护对象\/人质!
“此事必须绝对保密!”萧绝瞬间做出了决断,他看向沈清言,眼神交汇间,已无需多言。“我会立刻调动‘影卫’。”
影卫,是直属于萧绝本人,也是最忠于他的一支隐秘力量,人数极少,但个个都是精于潜伏、追踪、护卫与暗杀的高手,是他手中真正的底牌之一。动用影卫,意味着他将启动最高级别的秘密行动。
“派最精锐的影卫,秘密南下,潜入天丰星青芦镇,寻找这个孩子!”萧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并确保他的安全!将他秘密带回帝都!”
这是一步险棋!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
成功,则手握揭开秦灼势力黑幕的关键人证,足以打破目前僵局,甚至直捣黄龙。
失败,则不仅打草惊蛇,让对手意识到他们已经盯上了这条线,很可能导致那孩子被立刻转移或灭口,更会暴露萧绝手中“影卫”的部分实力和行动模式,使得他彻底陷入被动,甚至引来对手更凶猛的反扑。
风险与收益,都高得令人窒息。
书房内的气氛,因这个决断而变得更加凝重。灯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唯有萧绝眼中燃烧的决然火焰,以及沈清言脸上那混合着兴奋与担忧的复杂神色,在无声地交流。
“我会亲自挑选人手。”萧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无尽星空,看到那颗遥远的、名为天丰的星球。“此事,唯有你知我知,以及执行任务的影卫知晓。在找到人并安全带回来之前,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我明白。”沈清言也收起了平日的散漫,郑重地点了点头。“江南星域势力盘根错节,水也不浅。影卫行动,务必迅捷如风,隐秘如影。”
萧绝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沈清言知道,这是密议结束的信号,也是行动开始的号角。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将这片充满决断与风险的空间留给了萧绝。
萧绝独自站立良久,最终,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朴、材质非金非木的令牌。令牌之上,只有一个古老的“影”字篆文。
他指尖微微用力,一股无形的波动自令牌上传出,融入夜色。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道模糊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角落,单膝跪地,无声无息。
“持我令牌,召集‘甲三’、‘甲七’,立刻来见。”萧绝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是。”阴影中传来一个短促而清晰的回应,随即,那道身影如同融化般消失不见。
萧绝摩挲着手中的令牌,目光再次投向江南星域的方向。
青芦镇……那个孩子,会是撬动这盘死棋的关键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对方布下的另一个诱饵,一个等待他踏入的致命陷阱?
无论如何,棋已落子,再无反悔。这步险招,他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