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余早早心无旁骛、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起手式，细细体味之时。
演武场的另一角，柏昀辰还维持着那个跪地抱头的姿势，活像一座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凝固石雕，周身弥漫着几乎化为实质的灰暗绝望气息。
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无法穿透那层厚厚的“悲伤”屏障。
他嘴里无意识地、絮絮叨叨地碎碎念着，声音含混不清：
“五百遍啊……那可是五百遍变化……我的手……我的胳膊……会不会废掉……明天……明天还要和大师兄切磋……十招……怎么可能撑得过十招嘛……苍天啊……大地啊……我柏昀辰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一想到那望不到头的五百遍剑招练习，以及明天注定要被大师兄“指点”得毫无还手之力、狼狈不堪的场景。
他就觉得眼前发黑，人生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希望，只剩下无尽的“磨难”。
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练剑练到手臂抽筋、明天切磋被打得满地找牙的凄惨画面，不由得发出一声更加悲切的长叹：“唉……”
余早早刚好完成一遍练习，正在调整呼吸，听到这声幽怨无比的叹息，忍不住停下动作，担忧地望了过去。
只见三师兄依旧瘫在那里，背影写满了“生无可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唤道：“三师兄……你、你还好吗？”
柏昀辰有气无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小师妹……你看师兄我像还好的样子吗？五百遍啊……我的手会断掉的……明天还要被大师兄当沙包……”
柏昀辰越说越伤心，简直要涕泪俱下。
余早早眨了眨大眼睛，试图安慰他：“可是……大师兄也说三师兄你很厉害啊！还说等你修为高了，就能打赢他呢！”
柏昀辰一听这个，眼睛稍微亮了一瞬，但立刻又黯淡下去，哀叹道：“那得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啊……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小师妹！眼前的五百遍和明天的挨揍才是实实在在的苦难！”
他索性整个人瘫倒在地，呈“大”字形躺在青石板上，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神空洞，“让我躺一会儿……就一会儿……我需要静静……”
余早早看着耍赖的三师兄，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打扰他“静静”。
她重新收敛心神，继续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云绕”。
汗水再次浸湿了她的衣衫，肌肉的酸痛感也越来越强烈，但她咬紧牙关，默默坚持着。
每一次疲惫到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就会想起大师兄那飘逸的身影和举重若轻的剑招，心中便又涌起一股力量。
演武场上，一时间只剩下余早早细微的喘息声、木剑划破空气的微弱声响，以及柏昀辰偶尔发出的、充满绝望的叹息声。
余早早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练习世界里，心无旁骛。
她反复练习着“云绕”的起手与第一式，脑海中不断回放大师兄叶枫安那圆融自如的动作。
渐渐地，她连柏昀辰那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哀叹和碎碎念都彻底屏蔽了，耳边只剩下木剑划破空气的微弱声响和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她抬起手臂，用袖子擦去额角即将滴入眼睛的汗珠。
就在这一瞬间，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大师兄昨天教导基础心法时曾提过一句：
“高深剑诀，讲究灵剑合一。待你根基稍稳，可尝试在习练剑招时，同步运转基础心法，引灵气入剑势，虽初时艰涩，却是必经之路。”
自己现在练习的流云剑诀，应该也算剑诀了吧？
是不是……可以试试看？
想到就做！
她立刻停下动作，先是将小木剑轻轻放在脚边，然后闭上双眼，努力平复有些急促的呼吸。
她回忆着心法口诀，意守丹田，尝试感知并引导周围空气中那些游离的、微弱的灵气粒子。
起初，思绪还有些杂乱，但很快，在一次次练习中磨练出的专注力发挥了作用。
她感觉到一丝丝清凉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开始缓慢地向她汇聚，并通过周身毛孔，小心翼翼地引入体内。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维持这种微妙的感应和引导。
灵气进入体内后，她按照心法路径，引导它们在特定的经脉中缓缓运转，完成一个周天循环，最终归于丹田。
每完成一个周天，她都能感觉到丹田内那缕气感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如此反复，她耐心地运转了几个周天，直到感觉心神消耗颇大，对灵气的引导也趋于稳定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重新拾起地上的小木剑，余早早没有立刻开始练习。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摆开“云绕”的起手式，但这一次，她的意念分出了一部分，试图在挥剑的同时，将丹田内那缕微弱的灵力，随着剑势的引导，缓缓输送到手臂，再意图贯通剑身。
动作被她刻意放得很慢，很慢。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灵力流淌的速度，试图让它与剑招的节奏相合。
起初两三招，似乎有点感觉，挥剑之时，木剑的轨迹似乎更稳定了一丝，划过空气的阻力也似乎小了一点点。
这让她心中一喜！
然而，好景不长。当她试图在转身递出“云绕”那一抹圆弧时，心神稍一分摊去控制复杂的肢体动作，对灵力的掌控立刻出现了紊乱。
那缕细弱的灵力如同受惊的小蛇，猛地一颤，随即中断了输送，瞬间缩回了丹田深处，无论她如何努力引导，都再无反应。
灵力供应戛然而止，刚才那一点点玄妙的感觉也立刻消失无踪，挥剑又变回了纯粹依靠肉体力量的动作，甚至因为刚才分心，动作还显得有些滞涩。
余早早保持着挥剑后的姿势，微微喘着气，小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沮丧。失败了……灵力运转断掉了。
果然，同时做两件事，好难啊。
但余早早并没有气馁太久。
她收起剑，站在原地，微微蹙起小眉头，开始细细琢磨起来：“为什么会断掉呢？是灵力太弱了，支撑不住？还是我的心神不够用，无法同时完美地控制身体动作和灵力运转？或者……是呼吸的节奏和灵力的流转没有配合好？”
她回忆起大师兄施展剑招时那种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的感觉，那绝不仅仅是动作的熟练，必然包含着对灵力精妙入微的掌控。
“看来，不能心急……” 余早早自言自语道，“得先慢慢来，也许……可以先只练习起手式，在最简单的动作里，找到灵力随剑势平稳流转的感觉？”
想到这里，余早早眼中的沮丧被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她重新振作精神，再次闭上眼睛，宁心静气，准备新一轮的尝试。
这一次，余早早决定放慢所有步骤，从最基础的灵力引导开始，一点点尝试与最简单的剑招动作相结合。
而另一边，原本还沉浸在“五百遍剑招”和“明日切磋”的悲怆中、周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柏昀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那无休无止的哀叹和碎碎念。
或许是清晨的困意终于战胜了悲伤，或许是叶枫安离开后演武场的气氛实在太过安宁，又或许是那暖洋洋的、带着草木清香的阳光晒在身上太过舒服……
总之，当余早早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修炼时，她的三师兄柏昀辰，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温暖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他身上，将他那身因为之前“激烈”练习和满地打滚而略显凌乱的衣衫晒得暖烘烘的。
柏昀辰那张原本写满“生无可恋”的脸上，此刻眉头舒展，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满足的憨态。
胸口随着均匀深长的呼吸平稳起伏，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说不定正梦见不用练剑、逍遥自在的好事。
轻微的鼾声甚至开始有节奏地响起，与余早早那边木剑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以及她偶尔因用力而发出的短促呼吸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