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微微用力，将林祈清稍稍拉回半步，眉头微蹙，不赞同地看着她：“等等。审讯那几个家伙，不急在这一时。他们现在是瓮中之鳖，跑不了。等这边处理妥当，我们一起回去再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小心翼翼观察着流民反应的白星，压低声音道：
“到时候，把那只狐狸也带上。让他亲眼看看，胆敢算计魔界、挑动纷争的下场是什么。
就算我们暂时没法完全信任他、将他收为己用，至少也要给他一个实实在在的警告，让他牢牢记住——与我们为敌，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以后就算他心思再活络，想再做点什么小动作，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够不够硬，承不承受得起那个后果。”
玄墨的考虑更为周全和深远。
他不仅要解决问题，更要借此机会立威，震慑潜在的宵小，尤其是像白星这样心思难测的“投诚者”。
单纯的怀柔需要铁腕的威慑作为后盾，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林祈清脚步顿住，侧头看向玄墨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又抬眼对上他带着明确意图的眼神。
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玄墨的用意。
这确实是一步好棋，比她自己单独去审讯室用刑逼供，效果要好得多。
她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瞥了玄墨一眼，语气带着点玩味：“呵，你想得倒挺周全。连杀鸡儆猴的戏码都安排上了？魔尊殿下如今是越发深谋远虑了。”
玄墨松开手，抱臂而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当然。恩威并施，才是驭下之道。光是给甜头、画大饼，有些人日子久了，难免会得意忘形，忘了疼是什么滋味。”
他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白星的方向。
林祈清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
她没再坚持立刻离开，而是转身与他并肩而立，目光也投向那片逐渐恢复秩序的流民聚集地。
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也好。那就等这边事了。希望那几个家伙的骨头，别太硬，免得浪费太多时间。”
玄墨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笑出声：“你亲自审问的，我就没见过几个骨头硬的。”
林祈清立刻侧头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玄墨学着她平时那种话只说一半、故弄玄虚的样子，故意拖长了语调，敷衍地回答：“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秘密。你自己体会。”
玄墨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林祈清无语地看着他这副明显是在“报复”自己之前行为的模样，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却莫名让玄墨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玄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慢悠悠地移开，假装眺望远方。
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语气变得一本正经：“咳咳……说起来，我觉得我作为魔尊，在某些事情上，或许应该更加……亲力亲为一些，以示重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显然是在没话找话。
林祈清却顺着他的话，目光依旧盯着他，语气平淡地接道：
“亲力亲为？好啊。那正好，你去把之前那些可能有欺压流民嫌疑、或者玩忽职守的边境守兵，一个个揪出来，仔细查问，然后该抓的抓，该罚的罚。
这事关魔界声誉和边境稳定，魔尊殿下亲自处理，再合适不过。”
她直接给玄墨派了个繁琐且容易得罪人的苦差事。
玄墨被她这话噎了一下，下意识地应了声“哦”，随即反应过来，挑眉看她：“你……你想干嘛？支开我？”
林祈清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副故作惋惜、忧国忧民的表情：
“怎么能说是支开你呢？我这是为魔界的清誉着想啊。总有人会犯错，风气坏了，就得下重手整治。
若是每次都像以前那样重拿轻放，和稀泥过去，我心中实在难安啊，殿下。”
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个以魔界利益为重的忠臣。
玄墨看着她这副装模作样的表情，咽了咽口水，想起她那些“整治”人的手段，忍不住直言提醒道：“你……把握点分寸就行，别玩得太过火。”
他可是见识过林祈清“整顿纪律”时的手段，那真是能让魔哭神嚎。
林祈清点点头，脸上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敷衍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快去干你的正事吧，我就在这里，替你看好那只‘心思活络’的狐狸。”
玄墨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自有分寸，也不再废话，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朝着道招安和那群正在忙碌清点的魔兵走去，将这片区域的“舞台”留给了林祈清和她即将要“敲打”的对象。
……
白星凭借着对苍木部方言的精通、对妖族习俗的了解，以及刻意放低的姿态和描绘出的“幽谷”安居的切实希望，竟在短时间内成功获取了这些惊魂未定流民的初步信任。
几位颇有威望的族老在低声商议后，终于由最年长的一位出面，颤巍巍地代表众人，向白星表达了愿意接受魔界条件、迁往“幽谷”的意向。
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突破。白星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拿到了一个像样的“投名状”，明面上暂时在魔界这边算是立住了脚，有了初步的立足资本。
他正想趁热打铁，再安抚几句，巩固一下成果……
忽然，一只手掌轻轻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动作不算重，甚至带着点随意，却让全神贯注的白星浑身猛地一僵，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他强压下瞬间涌起的惊惧，努力维持着镇定，缓缓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林祈清那张看不出喜怒的平静面容。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
“右护法……” 白星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出乎他意料的是，林祈清并没有质问或施压。
她反而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干的不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他们，看来让你来处理此事，是正确的决定。”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非但没有让白星感到安心，反而让他心底警铃大作。
他深知这位右护法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这般直接的表扬，背后往往藏着更深的意图。
他将头垂得更低，姿态谦卑至极，谨慎地回答：“小妖不敢居功，全赖右护法您给出的条件优厚，给了他们希望。小妖只是……尽己所能，转达您的恩典罢了。”
“恩典？”林祈清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祈清向前走了两步，与白星并肩而立，一同望着那些开始在小范围活动、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气的流民。
“白星，你说……他们此刻心里，是感激魔界的恩典多些，还是感激你这位‘同族’带来的希望多些？”
她的声音不高，恰好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白星最敏感的心防。
白星背脊瞬间渗出冷汗，立刻道：“自然是感念魔界与右护法、魔尊殿下的恩德！小妖不过是传话之人，岂敢……”
林祈清抬手，打断了他的表忠心，目光依旧落在流民身上，仿佛只是随口闲聊：“不必紧张。你做得很好，我方才的称赞，是真心实意的。”
她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不过，希望这东西，给出去容易，维持却难。‘幽谷’虽好，终究是魔界之地。他们今日因你之言而生出希望，他日若这希望有丝毫动摇或破灭，你说……这份因果，这份失望乃至怨恨，最终会落在谁的身上？”
白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明白了，林祈清这是在敲打他，更是在他脖子上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这些流民的安定与否，从此与他白星捆绑在了一起。
若流民安分，他或许有功；若流民生乱，那他这个“引路人”便是首当其冲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