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禄二年李弈箫生于安平省阳关府阳关古城,是李继圣最小的孩子,也是李继圣唯一的嫡女。
天禄四年年仅两岁的李弈箫因生母离世,被李继圣交由小妾符氏乳养,并为李弈箫定下一门娃娃亲——常青城少城主陈蕲。
符氏育有一子一女,子为李继圣第三子,女为李继圣庶女,因为符氏乳养李弈箫有功,故而李弈叔和李文文地位也因此水涨船高。
李继圣早期忙于各种朝事,无暇顾及李弈箫,直至李弈箫八岁才被李继圣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由于李弈箫没有生母,李继圣对此格外溺爱。几乎除了原则性的事情,他无不同意。
天禄十年的春节,李继圣带着李弈箫去逛庙会,庙会上各式各样的吃食和李弈箫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
锣鼓手穿着喜庆的衣服,脸上画着各色的妆,舞狮的走过舞龙的街。斜下的夕阳,引出从北方来的打铁花师傅,滚烫的铁水被锤起乍现出绚丽的火树。
往常的几年李弈箫在符氏的抚养下,符氏为了省事,几乎从未让李弈箫踏出过院门,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十分新奇。
看着小孩们拿着花灯竞相追逐,欢声笑语中惊响爆竹,李弈箫被吓得捂住耳朵,却仍好奇的抬头看天。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号角响起,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李继圣扛着肩上的李弈箫也挤过去凑热闹。
被众人环着的是一伙跳傩戏的外乡人,未曾听过的旋律和鼓点,好似不太应景。
跳傩戏的人身上带着不少骨质的饰品,脚下的步伐与旋律对应,貌似可勾起人内心的恐惧。
小小的李弈箫有些害怕,用手揪着李继圣的耳朵,身上汗毛直立,人微微发抖。
李继圣察觉出李弈箫的异样,便带着他提前回了赤侯府。回府后次日,李弈箫便开始高烧不退,请了阳关古城所有的医师都束手无策。
得知此事的李伯达,特意从京师赶回阳关城,并带了钦天监副监正阴阳道人一起。
阴阳道人在见到李弈箫的瞬间,便道。
“赤侯大人最近可曾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我就带着囡囡看了一场傩戏,一回来,囡囡便高烧不退,我医术不精,请人也查不出原因。”
李继圣虽是医师世家,但却真的是对家族医术毫无建树。
“无妨,只是让脏东西盯上了,现在辰阳局势不稳定,总有东西出来捣乱。不过赤侯大人不必多虑,我给大人一张符纸,贴于塌下明日便可无恙。”
“多谢监正大人,我也是脑子糊涂了,以为那些家伙不敢破坏规矩,故而没往那方面去想。”李继圣说完,两拳一合,一股气将屋内的窗子尽数震开。
“不过李大人,令女的身体不好,我在你家中设个阵法,切记不要让她随意出了阵法,毕竟这龙脉……大人您是清楚的,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何时可以出阵法?我家囡囡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个院子里吧?”
“唉,瞧瞧你还是当年叱咤整个天下的李太岁吗?不都说太岁爷头上动土,死路一条吗?啧啧啧,现如今,小鬼也敢在你太岁爷头上动土了,你这太岁爷爷没脾气了呀。这事不用问我,我想李大人比我还清楚呢。”
在阴阳道人走后,李继圣越想越气,将阳关城附近的所有山水神灵挨个揪出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抽,边抽还边骂。
“我让你山水神!老先生封你这个孤魂野鬼,当山水神,你丫的光吃香火,不干正事是吧?!脏东西都他妈跑到我李太岁头上拉屎撒尿了。要你们有何用?!再敢有下次,我李继圣打你们个魂魄俱散。”
也是自那时开始李继圣便不再允许李弈箫出阳关古城,就连出赤侯府都必须得有李继圣亲自陪同,若没有李继圣点头,甚至连院门都不能出。
这令本就没有出过几次符氏偏院的李弈箫,彻底被困在赤侯府的高墙之下。
每日有不同的先生教授李弈箫琴棋书画,李弈箫时常坐在自己院中高墙的檐下,这个位置正对庭中的老桃树,树上时常有鸟儿暂栖。
李弈箫有时甚至会羡慕自己的庶姐李文文,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让自己出门,她时常问三兄李弈叔这个问题,而李弈叔每次的回答都如出一辙。
“父亲大人说了,您命格比较特殊,是神君殿下童女转世,离家远了易有危险,等囡成婚了便可无事。”
“可是蕲儿兄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我一辈子都不能离开阳关城吗?”
李弈箫只能望着飞走的鸟儿发呆。
夜里,春雷炸响,李弈箫害怕打雷,只能独自缩在角落里。
李继圣送他的金丝雀在铺装束缚它的笼子,李弈箫觉得或许是它也害怕打雷,将金丝雀取出,搂在怀中,即使自己害怕的很,却依旧在不停的安慰怀中的鸟儿。
一人一鸟两小只在角落缩了一夜,直至天空放晴,李弈箫将金丝雀放回笼中,坐在屋内静候夫子先生的到来。
琴师对李弈箫十分严格,李弈箫不太喜欢弹琴,更不喜欢这个用大道理说教自己的琴师。
李弈箫用手轻轻拨动琴弦,指尖的痛觉令她不由得再度将手收回,看着依旧在鸟笼中挣扎的金丝雀,李弈箫第一次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不想弹琴。”
李弈箫知道,琴师定会同符氏一般责备或用各种大道理,说教自己不合礼束。
“这琴是千年古木所制,小姐是有何不满吗?”
“跟琴没关系。”李弈箫有些怕,指甲死死扣着掌心。
“女子,琴棋书画通之,三从四德循之,方才为贤德之妻,若非为人妻,小姐又怎可出这高墙?赤侯大人不会害小姐,小姐也应该做让赤侯大人欣悦的事才对。”
李弈箫只得低着头,沉默的聆听他人的教诲。
等这一天的任务结束,李弈箫让下人将金丝雀的鸟笼从挂钩上取下,抱着笼子来到树下,看着树上叽叽喳喳的群鸟,思考良久,李弈箫将鸟笼打开。
金丝雀没有丝毫犹豫,展翅飞出鸟笼,头也不回的飞向了湛蓝的天空。
李弈箫望着金丝雀远去的身影,小小的一个人却从未有如今这般复杂的心情,回看手中的鸟笼,喃喃道。
“这分明是金丝楠木做的鸟笼,你是不喜欢吗?”
李弈箫这话像是在问金丝雀,也像是在问自己。
下人转身,发现鸟笼中空了,赶忙上前询问李弈箫发生了什么。
李弈箫却只是询问道。
“笼子是金丝楠木制的,粮食是小米谷虫,水是甘泉井水,你说它为何还要飞走?外面不一定能吃饱,还有凶鸟会捕杀它,你说它为何还要飞走?”
下人被李弈箫的话逗笑了,随意的回道。
“因为鸟本来就属于天,天是自由的,鸟也应该是自由的。”
李弈箫痴痴的望着天,问出心中所惑。
“那我为什么不能是自由的?”
“因为小姐您不是鸟呀,人怎么能跟鸟比呢?最起码人不会飞。”
李弈箫想着,觉得鸟会飞,是自由的,天是自由的。定是因为鸟飞的高了,飞到了天上去了,所以才是自由的。或许自己站的再高一些,再高一点,再高一点点,只要离天越近,自己就会离遥不可及的自由更近一点。
李弈箫如此想,也确实如此做着,在没有触及李继圣所设的底线的前提下,李弈箫爬上了自己院中的老桃树,眺望远方,是不曾见过的景象。
为此李弈箫深深着迷,想着这或许是他人口中的自由。
金丝雀再也没有回来过,昂贵的鸟笼中也在未入住过任何一只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