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轻轻摘下了博士的金丝眼镜。
博士下意识地眯起眼，露出了眼镜后那双因为长期依赖而显得有些脆弱的眼睛。
失去了眼镜的遮挡，他脸上那层理智冷漠的面具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数据……你想要的……”融合体捏着那副眼镜，指尖微微用力，镜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还给你。”
他随手将碎裂的眼镜扔在地上，然后不再看博士一眼，转身走向沈烨和小陈。
沈烨扶着刚刚苏醒、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小陈，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融合体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那种冷静与狂暴完美结合的战斗方式，以及对博士的绝对压制，都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敬畏。
融合体走到沈烨面前，暗紫色的瞳孔注视着他。
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杀意或挣扎，也没有感激，而是一种复杂的、仿佛在评估着什么的神情。
“你的‘呼唤’……很及时。”融合体开口道，和声般的语调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但也……很危险。”
沈烨明白他的意思。
那种强行促使意识融合的行为，无异于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彻底的精神崩溃。
“但我们成功了，不是吗？”沈烨迎上他的目光。
融合体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受着体内那种前所未有的、既统一又充满内在张力的状态。
“成功？
……这只是开始。
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强行糅合……稳定性……未知。”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现在很‘吵’。”
沈烨能想象那种感觉。
一个身体里塞进了两个完整的灵魂，即便暂时合作，其内部的冲突和磨合也必然是巨大的负担。
“能维持多久？”沈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知道。”融合体回答得很干脆，“取决于……外部刺激，和内在的……平衡。”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守卫和面如死灰的博士，“这里……不宜久留。”
他走到大厅一侧，那里有一个不同于来时通道的紧急出口标志。
他用手按在门旁的识别板上，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条向上的、充满应急灯光的楼梯。
“这条通道……通往地表……远离矿区。”融合体说道，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沈烨搀扶着小陈，最后看了一眼呆立原地、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博士，也跟了上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简单的追捕，而是一个更加复杂、更加不可预测的未来——
一个由两个灵魂共同主导的、力量强大却极不稳定的“同伴”。
楼梯很长，旋转向上。
应急灯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
融合体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定，但沈烨能感觉到他周身能量场那不稳定的细微波动，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小陈低声问沈烨：“沈警官……他……现在到底是顾医生……还是那个……怪物？”
沈烨看着前方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摇了摇头。
“都是。或者说……是第三个。”
他们爬出楼梯尽头，推开一道沉重的防火门，清冷的夜风和稀疏的星光瞬间涌入。
他们站在一处荒凉的山脊上，脚下是连绵的群山，远处，城市的人间灯火如同遥远星河。
而那场曾经映红天际的山火，似乎已经熄灭，只留下黑暗中一片更大的死寂。
融合体站在山风中，暗紫色的瞳孔眺望着远方，沉默不语。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属于顾宸的、此刻却笼罩着一层神秘莫测气息的脸庞。
新的旅程开始了。带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同伴”，走向一个更加未知的明天。
沈烨不知道这种诡异的平衡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
山脊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
城市的光河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无声流淌，与头顶稀疏冰冷的星光共同构成一片虚假的宁静。
融合体——这个由顾宸的脆弱与“夜枭”的暴戾强行糅合而成的存在——静立在山崖边缘，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既孤独又充满压迫感。
小陈裹紧了单薄的衣服，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一半因为冷，一半因为对前方那个非人存在的恐惧。
他偷偷看向沈烨，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迷茫。
沈烨的感受同样复杂。
他成功地带出了顾宸，甚至阴差阳错地促成了某种更强大的“共生”，但这结果远非他所能预料或控制。
眼前的融合体，是一个行走的悖论，一个随时可能失衡的炸弹。
他不再是被追捕的猎物，但也绝非可以托付的盟友。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沈烨打破沉默，声音在山风中有些飘忽，“不能一直逃亡。
你需要……稳定的环境。”
他看向融合体，斟酌着用词，“来适应这种……状态。”
融合体缓缓转过身，暗紫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只覆盖着淡淡紫色角质、却又修长如艺术家般的手指，仿佛在审视一件陌生的武器。
“稳定……”他重复着这个词，和声般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嘲弄，“对于‘我们’而言，稳定……即是消亡。”
沈烨心中一凛。
他明白这话的意思。
顾宸渴望的正常生活，与“夜枭”存在的杀戮本质，本就是水火不容。
强行融合，或许获得了短暂的力量，但内在的冲突注定这种状态无法长久维持平静。
要么彻底融合成一种全新的、未知的存在，要么在某次剧烈的冲突中再次分裂，甚至同归于尽。
“但你现在需要它。”
沈烨坚持道，指向山下隐约的灯火，“城市里有资源，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或许……也有能帮你理清这种混乱的人。”
他想到了某些可能存在于灰色地带、对超常现象有所研究的隐士或组织，虽然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