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叶烬入万药谷,遇药农指点寻草
天元宗的山门,被叶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没有御剑,只是一步一步地走。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沉稳而坚定,仿佛脚下不是崎岖的山路,而是通往唯一终点的朝圣之道。
李老怪塞给他的丹药,被他随意地丢进了储物袋,看都未看一眼。胸口的剧痛,肋骨断裂的闷响,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不适,都成了某种背景里的杂音,无法在他心湖里激起半分波澜。
他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一件事。
去万药谷,取醒魂草。
丹灵化作一道黯淡的七彩流光,安静地悬浮在他肩头,一动不动。它似乎也耗尽了所有气力,只固执地散发着一丝微弱的光,光里带着凤清瑶残留的气息。
这丝气息,是叶烬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从天元宗到大陆极东,路途遥远。他舍弃了所有能节省时间的捷径,不入城池,不走官道,专挑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穿行。饿了,便斩杀一头不开眼的妖兽,用最粗暴的方式烤熟果腹;渴了,便寻一处山泉,掬一捧冰冷的水。
他身上的伤,在缺乏灵力温养的情况下,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因为日夜兼程的奔波而愈发沉重。但他浑不在意,那张俊朗的脸庞,在风霜的打磨下,线条愈发冷硬,唯有那双眼眸,始终燃着一簇偏执的、暗红的火。
七日后,一片弥漫着奇特药香的广袤山谷,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万药谷。
谷口常年笼罩着一层淡紫色的薄雾,那并非水汽,而是无数种药草的气息与天地灵气混合后,形成的天然毒瘴。寻常修士吸入一口,便会头晕目眩,灵力迟滞。
叶烬面无表情地踏入其中。
紫雾拂过他的脸颊,像情人冰凉的指尖。他体内的灵力本就枯竭,此刻更是感到经脉传来阵阵刺痛。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最低阶的解毒丹,扔进嘴里,像是嚼一颗糖豆。
丹药的效果微乎其微,却也聊胜于无。
他一边走,一边辨认着四周的植被。凤清瑶曾经在丹器阁的藏书楼里,拉着他讲过许多关于灵草的知识,她说,一个好的炼丹师,首先要是一个优秀的药农。
他记得她当时的样子,眉眼弯弯,神采飞扬,指着书卷上的图画,告诉他哪一种草药伴生着什么,哪一种花朵的香气里藏着剧毒。
他当时听得心不在焉,目光只追随着她灵动的眼,和微微开合的唇。
可现在,那些被他当做背景音的知识,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这是‘龙舌兰’,它的根茎有剧毒,但附近百米内,必有‘蛇涎果’解毒。”
“那种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蘑菇叫‘鬼灯蕈’,它的孢子能致幻,但也是炼制清心丹的辅药。”
他一一辨认,却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与“醒魂草”相关的记载。
他开始深入谷中。
万药谷内,自成一个世界。这里没有四季,只有永恒的湿润与温暖。参天的古树遮蔽了天日,只有斑驳的光点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败与花朵盛放交织的复杂气味,各种奇形怪状的毒虫猛兽,在暗处窥伺。
一只人头大小的“斑斓蛛”从树上悄无声息地垂下,八只复眼闪烁着幽光,对准了叶烬的后颈。
不等它发动攻击,一道冰冷的剑光闪过。
青锋剑不知何时已回到叶烬手中,剑身一转,斑斓蛛便被从中剖开,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叶烬看都未看一眼,收剑,继续前行。
他的动作里没有半分多余,只有最纯粹的杀戮与前进。
一天,两天,三天……
他在谷中不知疲倦地搜寻,从东走到西,又从南闯到北。他翻过长满青苔的石山,趟过冒着毒气的沼泽,斩杀了不知多少试图将他当做食物的妖兽。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旧伤未愈,又添新痕。那件月白色的长衫,早已被血污和泥泞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可醒魂草,连一片叶子都没见到。
一种焦躁的情绪,开始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慢慢滋生。
他怕。
他怕自己找不到。
他怕时间来不及。
他怕回到那个房间,看到的依旧是那张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的睡颜。
就在他几乎要将整座万药谷都翻过来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炊烟味。
在这毒瘴遍布的险地,竟有人家?
叶烬循着烟火气,穿过一片茂密的“铁桦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不大的山坳里,竟有一座用竹子搭建的小屋,屋前是一方被篱笆围起来的药圃,里面种着许多外界难得一见的珍稀灵草,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须发灰白的老者,正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给一株“七星海棠”浇水。他的动作很慢,脸上布满了沟壑,皮肤是常年日晒雨淋的黝黑,看起来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山野村夫。
叶烬的出现,惊动了药圃里的几只充当护卫的“灵蝶”。
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叶烬,没有半分惊讶,仿佛早已料到会有人来。
叶烬一步步走到篱笆前,他没有心思客套,也没有力气寒暄。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醒魂草。”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那老药农直起身,放下手中的水瓢,慢悠悠地擦了擦手。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叶烬,目光在他身上被血浸透的衣衫和那柄煞气内敛的青锋剑上停留了片刻。
“又一个来寻那要命东西的年轻人。”老药农开口,声音同样苍老而沙哑,“上一个,是三十年前了。他的尸骨,现在还在谷里的瘴气沼泽里泡着呢。”
叶烬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重复了一遍。
“在哪。”
两个字,没有疑问,只有陈述。带着一种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执拗。
老药农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似乎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一点和从前那些人不一样的东西。那些人眼里是贪婪,是渴望,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而这个年轻人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片被大火烧过的荒原,除了灰烬,一无所有。唯有在那灰烬的最深处,还守着一粒微弱的火种。
“你这身伤,就算找到了,也只是给守护兽加餐而已。”老药农摇了摇头。
“在哪。”叶烬第三次开口,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一股冰冷的剑意,开始在他周身弥漫。
老药农感受到了那股剑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精光。他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痴儿,痴儿啊。”
他转过身,抬起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指向山坳深处一个最不起眼的方向。那里,被浓密的藤蔓和瘴气覆盖,根本看不出有路。
“穿过那片‘断魂藤’林,一直往里走,走到最冷的地方。你会看到一口寒泉,泉水是黑色的,能冻结人的神魂。”
老药农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坳里悠悠回荡。
“醒魂草,就长在寒泉边上。”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守着那泉眼的,是一头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寒蛟。元婴中期,一身寒气,能冰封百里。死在它手里的元婴修士,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叶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阻碍,看到了那口传说中的寒泉。
他没有道谢,只是对着老药农,微微颔首。
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礼节。
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那片被“断魂藤”覆盖的密林走去。
“年轻人!”老药农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叶烬的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
“那寒蛟最厉害的不是寒气,而是它能引动寒泉之力,直接攻击神魂。你的剑再利,也斩不到虚无的魂魄。”老药-农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说道,“若是当真不敌,就退回来吧。有时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叶烬没有回应。
他只是重新迈开了脚步,身影很快便被那片狰狞的“断魂藤”所吞没,消失不见。
老药农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他看着叶烬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从空中飘落的叶子,喃喃自语。
“焚天剑意……叶家的血脉吗?”
“丫头,你这眼光,可比你师父强多了。”
他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水瓢,继续给他的七星海棠浇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而另一边,叶烬一剑劈开挡路的藤蔓,踏入了这片万药谷真正的禁区。
前方的温度,骤然下降。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地底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这股寒意与寻常的冰冷不同,它仿佛能直接穿透皮肉,冻结人的血液与灵力。
他知道,他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