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袁凡用枕头糊史密斯一脸,说过这话,史密斯也就当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然来真的。
“你……有药?”
史密斯疑惑了,我是真有病,可别惹我。
黑暗中的袁凡似乎笑了一笑,“药?不需要的,你配合我摆个姿势就好。”
世界上最管用的法术,是闲着也是闲着。
既然不是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草根树皮,只是摆个造型,史密斯就随袁凡上手。
闲着也是闲着,万一有效呢?
袁凡将那北斗七星安眠符掏出来,塞到史密斯的枕头底下。
然后,像摆弄牵线木偶似的,将史密斯的脑袋对着南边儿,脚对着北边儿,脊柱弯成一张弓,左腿蜷起来,与右腿摆成一个斗杓的形状。
最后再将史密斯的右手掌心向下,轻压着枕头。
袁凡的这一通操作,不是恶作剧乱摆的,要是有道门中人见到,就知道史密斯这是摆出了“北斗卧”的造型。
“北斗七星,赐福天尊。贪狼巨门,护佑长生。禄存文曲,静守魂庭。廉贞武曲,卫司安宁。破军辅弼,辟除梦惊。七元覆护,伏愿遂成!”
面朝窗外,看着碧海青天的漫天星斗,袁凡口中念咒,从贪狼巨门一直到破军,左手拇指连弹,如七星连线。
右手掐诀,于空中虚画一个斗形,口中又是一声轻叱,“急急如律令!
一缕微不可见的白光,从虚空中来,贯入史密斯的枕头之下。
奇迹真的发生了!
一直焦躁不安辗转反侧的英吉利老头,突然神色一松,好像扑到母亲怀里的婴儿,舒坦地哼哼两声,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鼻息。
袁凡摸摸额头,甩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成就感满满。
看着呼呼大睡的老头儿,袁凡爬到了自己的床上。
又多了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心里倍儿踏实,很快也倒了过去。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去!”
一觉醒来,袁凡元气满满,口中占诗,眼睛一闭一睁,却被一双蓝色的大眼珠子给吓了一跳。
“袁,袁,是我!”史密斯压低声音,兴奋地道。
知道是你,可“圆圆”是什么鬼,还“幂幂”呢!
袁凡从床上爬起来,两人蹑手蹑脚地出门。
“袁,我该将你比作夏日的凉风,还是冬日里的壁炉,不,我觉得你更像是一座大英博物馆……”
“袁,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到了英吉利,还请一定到我的庄园,我的酒窖里珍藏了两瓶1775年的马德拉,我愿意请你一起享用!”
“袁,到了津门之后,我将暂住在……”
“袁……”
史密斯跟在袁凡身后,一路絮叨个不停,跟个祥林嫂似的,那英伦绅士的人设瞬间崩塌。
也不怪老头这般欣喜若狂,一个深度失眠症患者,突然能一觉睡到自然醒,比数钱数到手抽筋要幸福多了。
昨晚他任凭袁凡将他摆了一个羞耻的姿势,没多久,那比大本钟还要顽固的眼皮子,竟然自然而然地合拢了!
紧接着,他隐约听见极其轻微的嗡鸣之声,这个声音若有若无,不是外来的,而像是从脑海内部传来的。
很快,史密斯便感觉自己朝一个奇异的地方沉了下去,自己好像是被羊水包裹着,无比的安稳,无比的温暖,无比的放松。
很快,他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在那香甜的睡眠中,他做了一个瑰丽的梦,他梦见了漫天星斗,其中有七颗明亮的大星,像是一枚汤匙,横亘天际,舀起这漫天的星辉。
史密斯知道,那是大熊座。
在这个国度,似乎叫什么北斗七星。
失眠将史密斯祸祸得不轻,去年他实在没招了,便病急乱投医,玩起了玄的。
他听说了一个故事。
中世纪的德意志,有个占星师叫帕拉塞尔苏斯,曾经配制星座药水来治疗失眠,疗效最好的,便是大熊座的七星排列。
史密斯听说了这个,兴冲冲地找到了英吉利最着名的占星师,求医问药。
那个占星师非常耐心地给他科普了一遍占星术,又拿着词典,向他解释了什么叫“传说”。
好在英镑到位,那占星师告诉他,他的失眠问题,在地球西边已经没有办法了,他要是有心,可以去地球的东边看看。
那儿有个神秘的国度,华夏。
史密斯这才动了环球旅行的心思,远渡重洋,跑到远东华国。
现在看来,这个神秘的国度,不但有茶叶和瓷器,还有巫术。
史密斯一觉醒来,急吼吼地翻开枕头,在枕头下只找到半张纸。
那纸看着好像是账簿,上头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老头百思不得其解,爬起来就缠上了袁凡。
绅士风度啥的也顾不得了,人生最重要的事,一是吃饭,二是睡觉。
风度,风度值几个便士?
睡这么一觉,史密斯精神太多了,两人在山上溜达一圈,他的话掉了一地。
袁凡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北斗主死生,其符能调和人体阴阳气机,史密斯听到的嗡鸣声,是斗炁入体。
没法跟他解释这个,要是他跟露西女士一样,来个“双盲试验”的提问,他得抓瞎。
不过史密斯再上心也没用,北斗七星安眠符,一个月只能用三次,多了神魂受不起。
三次之余,他该大本钟还得大本钟。
更好的办法,袁凡不是没有,但一个是现在他还使不出来,二来是犯不上。
史密斯这老头,看着有礼实则淡漠,之前相处这么久,自己也帮过他的忙,也没见他递过名片,还许诺名酒。
1775年马德拉酒,他倒是听说过,这酒据说是存放在华盛顿家里的,独立宣言签字之后,就是开的这个酒来嗨皮。
后世的苏富比拍卖过一箱没开封的,落锤是82万美元,当时差点把袁老板吓出个好歹来。
前些年爱德华七世加冕办席,侍者失手打碎一瓶,搞得财政大臣当场抽过去。
好容易才将史密斯应付过去,袁凡继续打卡上班。
看着快到午时了,他将古董册一夹,带着饭桶,朝孙美瑶住处而去。
“这个什么八大山人,就会翻白眼,哭跟笑似的,笑跟哭似的,能值两千现大洋?”
孙美瑶看着账册,先是一喜,让这袁先生瞧宝库,还真是瞧对了,那两个大缸里的破烂玩意儿,居然能值小三千?
接着又是一惊,感情这三千当中,这什么八大一人就占了两千?
八大山人原名叫朱耷,是大明的宗室,宁王朱权的九世孙,大明亡了之后,他将头发一剃,装聋作哑遁入空门。
对于满清的世道,他通通都是白眼。
画条鱼,鱼翻白眼,画只鸟,鸟也翻白眼。
他的落款,将“八大山人”连起来写,乍一看像是“哭之”,再一看,又像是“笑之”。
他的画上,大多还画了一个签押,像只抽象的鹤,其实那是四个字儿的串联,“三月十九”。
就在这一天,崇祯皇帝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