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嫣，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
体力早已耗尽，全凭那股不屈的意志，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哈哈……哈哈哈哈......！”
包围圈外，北蛮王库图格汗那雷鸣般的狂笑声，再次响起。
他缓缓举起手，示意所有正欲上前收割的北蛮士兵，全部停下。
“都退后！”他的声音，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与快意。
“本汗说过，这只‘银凤凰’，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猎物！”
他丢掉了手中的弯刀，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接过了一张由黑蛟筋制成的巨大骑弓。
他没有搭箭，只是策马，缓缓地，逼近到距离慕容嫣约五十步的位置。
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也是一个足以让他清晰地欣赏自己猎物脸上，每一分表情变化的距离。
“慕容嫣......”他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缓缓开口。
“看看你周围。
你的兵，都死光了。
你引以为傲的士兵，如今，不过是本汗脚下的一堆烂肉！”
“五年了，整整五年！本汗无时无刻，不想将你碎尸万段！
而今天，长生天，终于给了我这个机会！”
慕容嫣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最纯粹的，如同实质般的恨意。
“哦？还在用这种眼神看我？”库图格汗被她这眼神激怒了，他狞笑着，从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特制的狼牙箭。
“本汗，最喜欢做的，就是将你们这些南朝人的傲骨，一根一根地，敲碎！
本汗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本汗要让你，跪在本汗的面前，像条母狗一样，祈求本汗的饶恕！”
说罢，他缓缓拉开了弓弦。
弓开如满月！
“嗖......！”
第一箭，离弦而出！
那支狼牙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射中了慕容嫣的左腿膝弯！
“噗嗤！”
箭头穿透了甲叶的缝隙，深深地，钉了进去！
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猛然袭来！
慕容嫣的身体，剧烈一晃，左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将一声闷哼，强行咽回肚子里。
她将手中捡起的长枪，狠狠地，插在身后的土地里，用冰冷的枪杆，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不能跪！
“哈哈哈！好！有骨气！”库图格汗见她未倒，反而笑得更加疯狂。
“本汗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再次搭箭，拉弓。
“嗖......！”
第二箭，目标，是她握枪的右臂！
箭矢破空而来，慕容嫣想要闪躲，但受伤的左腿，让她动作慢了半拍。
箭头，精准地，从她的右臂外侧，穿透而过！
“呃！”
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右臂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偏鸿’长枪！
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大半的力气，鲜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身子。
她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身后的枪杆上，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倔强地，挺立着。
“还没倒？”库图格汗的眼中，闪过一丝变态的兴奋。
他抽出第三支箭，瞄准了她的另一条腿。
“本汗，就废了你这双腿！看你还如何站立！”
“嗖......！”
第三箭，呼啸而至，毫无悬念地，射中了她的右腿！
双腿，同时被废！
慕容嫣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瞬间向前倾倒！
但，就在她即将倒下的瞬间，她用那只仅剩的、完好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了身前的土地！
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深深地，抠进了混着血与沙的泥土里！
她，依旧没有完全倒下！
她用一种半跪半趴的姿态，昂着头，如同一头濒死的孤狼，依旧用那双喷火的眼睛，瞪着自己的敌人！
“疯子！你这个疯女人！”
库图格汗的耐心，似乎终于被耗尽了。
他被慕容嫣这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意志力，彻底激怒了！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抽出了第四支箭。
“给本汗躺下！”
“嗖......！”
第四箭，穿透了她的左肩，将她整个人，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四肢，尽废！
慕容嫣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终于，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头，终于无力地贴在地上，只有那杆插在她身旁的长枪“偏鸿”，依旧在晨风中，屹立不倒，就像是她不屈的脊梁。
库图格汗扔掉了弓，发出了胜利的狂笑。
他赢了。
……
意识，正在飞速地，抽离身体。
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好像也变得遥远起来，化作了一阵阵沉闷的轰鸣。
世界，在眼前变得模糊，旋转，最终，化为一片无尽的黑暗。
好冷……
好累……
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灵魂即将沉入永恒寂静的前一刻，一片黑暗之中，却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了一张脸。
一张，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眸深处，却比星辰还要明亮的脸。
林风……
慕容嫣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过往一幕幕的画面。
有他独战文彦博的文官集团的身影，有他在金銮殿上，制作雪盐的身影，还有他跟自己保证，有一天，一定会让皇权都不能左右自己的身影，有自己给他和离书之时的身影......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将这个男人，记得这么清楚了。
原来，自己那颗冰封了多年的心，真的，为他，动了一点点……
只是，太迟了。
自己……就要死了。
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死讯，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伤心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被她自己，用一阵苦涩的自嘲，给掐灭了。
伤心？
呵呵……
他现在，应该正陪在他那位金枝玉叶的郡主妻子身边，享受着洞房花烛，品味着满朝文武的祝贺吧？
京城的繁华，权力的滋味，美人的温柔乡……
那，才是他该有的生活。
也好。
这样，总好过……跟着自己，来这苦寒的北境，永远背负一个“废物赘婿”的名声，要好得太多太多了。
自己写下的那封和离书，果然……是做对了。
只是，心口的位置，为什么……还是会这么痛呢？
比身上这四处箭伤，还要痛……
意识的最后，她好像又回到了两人刚结婚的时候。
她看到林风，依旧站在门口，对着自己，笑着，招着手。
这一次，她很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再也，迈不开脚步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