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混乱深渊里,一个异常冷静、甚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熟悉男声,透过嘈杂的声浪,清晰地穿透过来。
“麻烦让让。”
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让最前面挤攘的人群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所有镜头和话筒猛地调转方向。
我僵硬地放下挡在眼前的手,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过去。
走廊尽头,陆渊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头上压着一顶同色棒球帽,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他身边只跟着脸色铁青的赵经纪人。
没有保镖开道,他就那样单手插在裤袋里,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朝我走来。
闪光灯在他身上炸开,他却恍若未闻,帽檐下的视线似乎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所有的喧嚣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奇异地低了下去,只剩下相机快门更加疯狂的咔嚓声。
他走到我的门前,停下脚步。
先是扫了一眼刚才撞到我的那个记者,目光很冷,没什么情绪,却让那个记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然后,他才转过身,面向所有媒体。
他没有看我,甚至没有刻意站得离我很近,但那个姿态,却无声地将我护在了他身后的安全区域。
“问题很多?”他开口,声音透过话筒放大,依旧带着一丝宿醉未醒的沙哑,却平稳得可怕。
记者们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更加激动地想要提问。
陆渊却抬了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制力,让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挑几个回答。”他语气平淡,像在讨论天气,“第一,交往是真的。”
他顿了顿,帽檐微微抬起,目光扫过全场,像是确认每个人都听清楚了。
“第二,时间……”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方便透露。”
“第三,”他的声音沉下去几分,带着一种明确的警告,“昨晚做了什么,属于个人隐私。过度窥探和传播不实猜测,我的律师会处理。”
几句话,清晰,直接,甚至算得上礼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压迫感。
没有否认,没有狡辩,甚至懒得编织一个完美的谎言。
他承认了所有核心事实,然后划下了一道不容逾越的红线。
记者们像是被这过于坦荡的态度镇住了,一时间竟没人继续追问。
陆渊似乎满意了这个效果,这才终于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
帽檐下的眼睛依旧带着红血丝,疲惫却锐利。
他的视线在我额头上被话筒撞到的地方短暂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然后,他朝我伸出手。
不是话筒丛林前表演式的邀请,也不是黑暗中强硬的禁锢。
那只手就那样平静地摊开在我面前,掌心朝上,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等待的姿态。
所有的镜头瞬间聚焦在那只手上。
梅姐在我身后倒抽一口冷气,掐着我胳膊的手更用力了。
我看着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昨晚,就是这只手,粗暴地攥紧我的手腕,也曾……极其轻柔地擦过我的眼泪。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得发痛,却又奇异地安定下来。
滔天的巨浪依旧在翻涌,但眼前这个人,用最疯狂的方式,为我筑起了一道堤坝。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指立刻收拢,将我的手牢牢握住。
掌心相贴,温热,干燥,带着一种坚定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熨平了我所有的不安和颤抖。
咔嚓咔嚓咔嚓——!
闪光灯再次疯狂地亮成一片,几乎要将我们交握的手吞噬。
陆渊没有再说话,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些媒体一眼,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转身,牵着我,分开人群,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
赵经纪人面无表情地拦着想追上来的记者。
梅姐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我被陆渊牵着,跟在他半步之后,看着他挺拔而沉默的背影,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和力量。
走廊很长,喧嚣被甩在身后。
他的手握得很紧,像是生怕一松开,我就会消失不见。
直到走进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还有头顶监控摄像头微弱的红光。
他依旧没有松开我的手,也没有看我,只是仰头看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侧脸线条冷硬。
电梯无声下行。
我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哽咽着,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为什么……要承认?”
他沉默着,直到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到达底层。
门打开的瞬间,他才终于转过头,帽檐下的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我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
他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松开。
“因为,”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是真的。”
说完,他率先走出电梯,没有回头。
我独自站在空旷的电梯里,看着他消失在酒店后门通道的背影,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因为是真的。
哪一部分是真的?
是交往?
还是……别的什么?
手心里,还残留着他刚才紧握时的力度和温度,滚烫得吓人。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离开的背影彻底隔绝。
「因为是真的。」
那五个字,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进我混乱的脑海,滋滋作响,带来一阵混合着剧痛和奇异颤栗的空白。
哪一部分是真的?
是昨晚他酒精作用下的失控和道歉?
是更早之前,楼梯间里那个不容拒绝的吻,马背上滚烫的禁锢,餐桌下强硬的膝盖?
还是……仅仅指此刻,我们必须对外扮演的“交往”关系?
电梯无声下行,失重感拉扯着五脏六腑。
我靠着冰冷的金属壁,抬起那只被他紧紧握过的手,掌心依旧滚烫,仿佛还残留着他用力时的每一道纹路。
酒店后门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赵经纪人拉开车门,脸色依旧难看,却什么都没说。
我坐进去,车内空气冷凝。
梅姐很快也跟了进来,一上车就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未散的惊惶和后怕:“他疯了!陆渊绝对是疯了!你知道承认的后果吗?他的对家会往死里踩!那几个谈妥的高奢代言肯定黄了!还有粉丝……”
她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可能的灾难性后果,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