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空气清冷,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
陆渊独自站在栏杆边,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骇人的冷寂。
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猩红的光点在夜风中明灭。
我慢慢走过去,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站着,只有夜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许久,他才极冷地笑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字字清晰地砸进我耳里:
“一个个的……都盯着你。”
我的心猛地一缩。
他转过身,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落在我身上,从头到脚,最后定格在我肩头那枚蝴蝶胸针上,眼神里翻涌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近乎暴戾的阴郁。
“这破东西,”他忽然伸出手,一把将那枚胸针扯了下来!
动作粗暴,甚至拽断了一根细细的银链!
冰冷的金属离开皮肤,带来一阵刺痛。
我惊愕地看着他,看着他掌心那枚被他称为“破东西”的、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银蝶。
“就这么喜欢?”
他盯着我,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危险的、压抑的怒火,“喜欢到……招蜂引蝶?”
是因为苏晚多看了两眼?
还是因为……别的?
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冤枉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恐惧。
“我没有!”
我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是你……是你给我的!”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陆渊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可怕。
那里面所有的冰冷和压抑的怒火,在刹那间凝结成一种实质性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他上前一步,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将我狠狠拽到他面前!
另一只手,捏着那枚胸针,几乎要怼到我的脸上!
“我给的?”
他盯着我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骇人的力度,“我给的,就能让你忘了自己是谁的东西?嗯?”
“我给的,就能让你觉得……有了资本,可以招惹别人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耳边。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盛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英俊脸庞,看着他眼底那片毫不掩饰的、疯狂而偏执的占有欲,所有的辩解和委屈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说话!”他逼问,气息冰冷地喷在我脸上。
我拼命摇头,眼泪疯狂滑落:“我没有……我没有招惹别人……我没有……”
“没有?”
他嗤笑一声,眼神里的疯狂更甚,“那苏晚是怎么回事?嗯?一次两次!她为什么总盯着你?!为什么总想把你从我身边弄走?!”
弄走?我怔住了。
他竟然是这么理解苏晚的意图的?
“不是……她可能只是……”我想解释,却语无伦次。
“只是什么?”他猛地打断我,手指用力,那枚胸针冰冷的边缘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肤里,“只是觉得你合适?只是惜才?”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林柠,你告诉我,”他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你到底是哪里……让她觉得这么‘合适’?嗯?”
“是这张脸?”他的指尖粗暴地划过我的脸颊。
“还是这副身子?”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身体。
“或者……”他的视线最终落回那枚胸针上,眼神阴鸷得吓人,“是这种……半死不活、欲碎不碎的调调?!”
最后那句话,像最终的判决,狠狠砸下来,将我最后一丝尊严也彻底碾碎。
原来在他眼里,我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我的痛苦和挣扎,都只是一种可以被人觊觎、可以拿来“招惹别人”的……“调调”?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
我停止了挣扎,停止了哭泣,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我的反应,似乎更加激怒了他。
他盯着我死寂的眼睛,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的疯狂和暴怒几乎要喷薄而出。
下一秒,他猛地扬起手——
我以为他要打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只听到极其轻微的一声——
“啪嗒。”
那枚暗银色的蝴蝶胸针,被他狠狠摔在了露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脆弱的银翅瞬间断裂!蝶身扭曲变形!
滚落了几圈,最终停在了栏杆的阴影里,像一团被彻底践踏后的、冰冷的垃圾。
他摔了它。
摔了他曾经亲手别在我胸前、说过“很衬你”的东西。
摔了他唯一一件、似乎带着一点点不同意味的“礼物”。
我猛地睁开眼,看着地上那团破碎的银光,心脏像是被瞬间掏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漏着冷风。
他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扭曲的满足,又像是被那空洞刺痛,眼神复杂地变幻了一下。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墨色。
他松开钳制我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丝毫未乱的衣襟,语气恢复了令人恐惧的平静:
“看来,还是钻石更适合你。”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露台。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冰冷的夜风里,对着地上那枚彻底碎裂的蝴蝶胸针,浑身冰冷,像一尊被遗弃的、没有灵魂的石像。
手腕上,那串钻石手链,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而昂贵的光芒。
像一道最新鲜的、刚刚烙下的枷锁。
露台的夜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裸露的皮肤,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来得刺骨。
我僵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团扭曲破碎的银光。
那只古老的、曾被他指尖温柔触碰、说过“很衬你”的蝴蝶,此刻像一团被随手丢弃的垃圾,躺在冰冷的大理石缝隙里,翅膀断裂,沾着灰尘。
他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手腕上那串崭新的钻石手链沉重得几乎要将我的腕骨压断,每一颗切割完美的石头都在夜色里反射着昂贵却无比讽刺的光。
更适合我?
更适合这个被贴上标签、明码标价、连痛苦都被视为一种“调调”的商品吗?
一股巨大的、令人作呕的荒谬感涌上喉咙。
我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酸涩的胀痛。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指,想去碰一碰那枚破碎的胸针。
指尖还未触及那冰凉的金属,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它碎了。
被他亲手摔碎的。
就像他轻而易举地,再次将我刚刚试图小心翼翼拼凑起来的、一点点可怜的自我和妄想,彻底碾碎。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不是他,是酒店的服务生,小心翼翼地询问:“女士,需要帮忙吗?”
我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一步,几乎是仓皇地摇头,声音嘶哑:“……不用。”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不能再看着那团破碎的银光。
不能再承受任何一丝外界投来的目光。
我拉紧肩上单薄的披肩,像逃离什么瘟疫现场一样,低着头,快步穿过依旧喧嚣的宴会厅,无视了所有投射过来的、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径直冲向洗手间。
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才敢大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