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地透过胸腔传来,手臂环在我腰间的力道依旧不容挣脱,却奇异地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那里面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我无法精准定义、却让我鼻子发酸的东西。
我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打破这诡异却令人贪恋的、暴风雨后般的平静。
他就这样抱着我,很久没有动。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软化下来,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意识沉入一片疲惫而温暖的黑暗。
这一夜,竟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身侧的位置是空的,只剩下一点凹陷和残留的体温。
我坐起身,有些恍惚。
昨晚发生的一切,血腥的巷子,他骇人的暴怒,冰冷的杀意,还有那个……生涩却温柔的吻和叹息,都像一场惊心动魄的梦。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昨夜攥握时的力度,微微泛着红。
下巴被捏过的地方,也有一点隐秘的酸痛。
不是梦。
我慢吞吞地下床,洗漱。
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却少了些惊惶不安的女人,心里乱糟糟的。
下楼时,他正坐在餐厅看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
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冷硬依旧,却似乎柔和了些许棱角。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极快地扫过我的手腕,然后淡淡颔首:“吃早餐。”
语气平淡无波,仿佛昨夜那个失控暴怒又温柔安抚的男人只是我的另一个幻觉。
张姨端上清粥小菜。我们沉默地吃着饭。他吃得很快,但动作依旧优雅。
吃完,他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我:“今天还去上课吗?”
我握着勺子的手一顿,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事,我以为他至少会把我关几天禁闭。
“可以……去吗?”我小声问,带着一丝不确定。
“嗯。”他应了一声,拿起平板,“让老陈多带两个人。”
多带两个人……是保护,还是监视?
我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下午我让赵明过去一趟,给你换个手机,号码也换了。”
我怔住了。
换手机?
换号码?
是为了防止再发生昨晚那样被追踪的事?
还是……要彻底切断我与外界某些可能存在的、他不允许的联系?
“听见没?”他见我不回答,语气微沉。
“……听见了。”我低下头,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粥,胃口全无。
他不再多说,起身离开了餐厅。
上午的课,我上得心不在焉。
郑秋明老师讲的东西左耳进右耳出,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晚巷子里的画面,和他那双盛满恐慌与暴怒的眼睛。
下课坐进车里,果然看到副驾驶和后面跟着的另一辆车上,多了几个面孔陌生、神情冷峻的黑衣男人。
老陈的态度似乎也更加谨慎小心。
这种如临大敌的阵仗,并没有让我感到安全,反而更像一种无声的提醒——我依旧生活在一触即发的危险和他密不透风的掌控里。
回到别墅,赵明果然已经等在客厅。
他递给我一部崭新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手机,里面只存了寥寥几个号码——陆渊的,赵明的,老陈的,张姨的,以及……一个标注为“郑老师”的号码。
我看着那个陌生的新号码,心里空落落的。
旧手机里那些本就少得可怜的联系人,或许还有……一些舍不得删掉的、过去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全都随着那个旧号码一起,被无声地抹去了。
“林小姐,以后就用这个。”
赵明公事公办地交代,“陆先生吩咐,之前的号码已经作废了。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我握紧了那部冰冷的新手机,点了点头。
赵明离开后,我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摆弄着新手机。
功能很多,界面简洁,像一件刚刚出厂、还未被赋予任何个人印记的精密工具。
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通讯录,看着那个排在首位的、没有存储名字却早已刻入骨髓的号码。
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方,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
我想打给他。
想问问他昨晚后来怎么样了。
想听听他的声音,确认那份短暂流露出的、令我心悸的恐慌和温柔,不是我的错觉。
可是……打通了说什么?
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还是为自己又一次的“麻烦”道歉?
指尖最终无力地垂下。
我扔开手机,蜷缩在沙发里,看着窗外平静的湖面,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
傍晚,他回来了。
比平时早一些。
手里还拿着一个……眼熟的深紫色丝绒锦盒。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目光瞬间被那个盒子吸引。
他走到我面前,将盒子递给我,语气随意得像在递一份报纸:“看看。”
我手指微微颤抖着,接过盒子,打开。
里面不再是那枚破碎的蝴蝶胸针。
而是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
暗银色的古旧光泽,纤细如发的银丝勾勒出振翅欲飞的蝶翼,连那种历经岁月的细微磨损感都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这只蝴蝶的翅膀更加挺括,姿态更加舒展,少了几分欲碎不碎的脆弱,多了一丝……挣扎向上的韧劲。
我怔怔地看着这枚几乎复刻的胸针,又抬头看向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他是怎么找到的?还是……定做的?
“旧货市场淘不到了。”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疑惑,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找个老师傅依着样子打的。”
他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我看着掌心这枚沉甸甸的、带着他体温的银蝶,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得发疼。
他摔碎了旧的,又赔了我一个新的。
用这种霸道又……笨拙的方式。
“不喜欢?”他见我久久不说话,挑眉问道。
我猛地摇头,手指紧紧攥着那枚胸针,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谢谢……”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似乎满意了,转身走向酒柜。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掌心的蝴蝶,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是感动?
是恐惧?
还是更深重的、无法挣脱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