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没有说话。
但这种沉默,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恐惧。
车子没有开回那座冰冷的公寓,而是驶向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方向,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可以俯瞰半城灯火的观景平台。
此时已是深夜,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凛冽的夜风呼啸而过。
引擎熄火。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在窗外呜咽。
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警报器短促尖锐的鸣叫,在寂静的夜里炸开,吓得我猛地一颤。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我。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剧烈冲突的情绪——有滔天的怒火,有对我擅自行动的极度震怒,但更深层的,是一种被彻底撕裂的、近乎疯狂的痛苦和……
一种被点燃的、黑暗的兴奋?
“谁让你说的?”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火星,“谁教你那么说的?!嗯?!”
他猛地探身过来,手臂撑在我座椅两侧,将我困在他的阴影里,浓烈的危险气息彻底将我笼罩。
“我……我没有……”我吓得往后缩,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这次不是伪装,是真实的恐惧,“我只是太害怕了……他碰我……我……我就想起那些传闻……我吓坏了……口不择言……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我哭得语无伦次,把自己缩成一团,努力将自己重新塞回那个“受惊过度”、“蠢笨闯祸”的壳里。
他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像是在评估我眼泪的真伪,判断我那番话到底是精心算计,还是真的愚蠢失控。
“传闻?”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我痛呼出声,“你听说了什么传闻?!说!”
他的眼神疯狂而偏执,仿佛我接下来的答案至关重要。
我哭得更加厉害,断断续续地,半真半假地抽噎着:“我……我不知道……就是以前跑龙套的时候……听剧组里有人偷偷议论……说……说林檬姐的死……不是意外……好像……好像和王总有关……说他……他手脚不干净……欺负过好多小演员……我没想到是真的……我刚才太害怕了……就……就……”
我故意说得模糊不清,漏洞百出,更像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女孩基于道听途说和恐惧的本能反应。
陆渊抓着我肩膀的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但眼神里的疯狂似乎稍微褪去了一丝,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的审视。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风声都仿佛静止。
然后,他突然极其古怪地、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愉悦,只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和……某种扭曲的满足感?
“害怕?”他重复着这个词,指尖用力,几乎要嵌进我的肩胛骨,“现在知道怕了?”
他的脸离我很近,呼吸灼热地喷在我的脸上,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你以为王守成是什么人?嗯?你以为你惹怒了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哭几声就完了?”
我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流得更凶,拼命摇头。
“他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残忍的警告,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要不是我……”
他话没有说完,但那双眼睛里的黑暗情绪翻涌得更加剧烈。
忽然,他松开了我的肩膀,身体向后靠回驾驶座,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像是极度疲惫,又像是极度亢奋后的虚脱。
车厢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我压抑的、细微的哭泣声。
他望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某种决定似乎在他眼底成型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冽,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公寓半步。”
“手机交给助理。”
“所有对外联系,全部切断。”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要彻底囚禁我!
切断我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至于王守成……”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残忍的弧度,“你不用担心了。”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我从脊椎骨里冒起一股寒气。
不用担心了?
是什么意思?
他要动手了吗?
因为我今晚那番“愚蠢”的、点燃导火索的话,他决定提前收网了?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期待感,同时攫住了我。
他没有再看我,重新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死寂。
车子平稳地驶离观景平台,汇入车流,仿佛刚才那骇人的对峙从未发生。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手心一片冰凉。
我成功地搅浑了水。
我逼得陆渊不得不提前亮出獠牙。
但接下来,
这汹涌的漩涡,
会先把谁吞噬?
回到那座如同坟墓般寂静的公寓,陆渊言出必行。
助理早已等候在此,面无表情地收走了我的新手机,甚至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检查,确认没有任何异常。
公寓里的座机电话线被拔除,网络信号被屏蔽(除了陆渊书房那条我无法使用的专线)。
我被彻底困在了这座黄金囚笼里,与世隔绝。
陆渊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径直走进了书房,反锁了门。
我独自站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听着书房门落锁的轻微“咔哒”声,感觉自己像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囚徒。
一夜无眠。
第三天……时间在一种极度压抑和忐忑的氛围中缓慢流逝。
助理每天准时送来食物和水,眼神回避,一言不发。
陆渊的书房门始终紧闭,他几乎不出来,偶尔能听到他压低了声音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冷厉而急促。
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弥漫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我像一头困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焦灼又无力。
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王守成怎么样了,陆渊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种完全的、被动的未知,几乎要将我逼疯。
那个匿名的幽灵,也仿佛彻底消失了。
我再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他(或他们)就像从未存在过,只留下那段录音和那个视频,像毒种一样埋在我心里。
第四天傍晚,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
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陆渊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一种近乎灼人的、带着某种偏执亢奋的亮光。
他看了我一眼,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收拾一下,今晚出门。”
出门?!我愣住了。在这种时候?要去哪里?
但我没有问,我知道问也无用。
我默默地换好衣服,跟着他再次坐上车。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宴会场所,而是驶向了郊外,最终停在了一处偏僻的、看起来像是私人仓库或者废旧工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