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林安然的劫数,像一场猝不及防的秋雨,打湿了林家小院的安宁,虽未造成实质伤害,却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湿漉漉的、带着凉意的痕迹。那份后怕并未随着襁褓布的丢弃而立刻消散,反而沉淀下来,让家人们看待小锦鲤的眼神,除了原有的疼爱,更添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敬畏与信赖。
自那日之后,林周氏几乎寸步不离女儿,即便短暂离开,也会反复叮嘱看顾的家人,眼神里的担忧清晰可见。林大山做事也更加谨慎,家中角角落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连最跳脱的五哥巧风,靠近妹妹时都下意识地放轻了手脚。而七哥安然,更是变得沉默了许多,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看着妹妹发呆,眼神里充满了赎罪般的守护欲。
小锦鲤似乎也感受到了家中氛围的微妙变化。她依旧是那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奶娃娃,但那双黑亮如曜石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些不属于婴儿的、若有所思的光芒。她与这个家庭的连接,仿佛因为这次意外而变得更加紧密和……敏感。
这天下午,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乌云低垂,却迟迟没有雨滴落下。林周氏抱着小锦鲤在堂屋门口纳凉,手里摇着蒲扇,心神不宁地望着阴沉的天色。她盘算着,地里还有些晾晒的干菜没收,若是被雨淋了,这一季的辛苦就算白费了。可看着怀中小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她又不敢轻易放下她独自去收菜。
“唉,这雨,也不知道下不下得来……”林周氏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怀中的小锦鲤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她不像往常饿了或困了那样哼哼,而是发出一种短促、焦躁的“啊!啊!”声,小眉头紧紧皱着,小手用力地抓着母亲胸前的衣襟,小脑袋不住地往门外方向扭,似乎想表达什么。
“囡囡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林周氏连忙加大摇扇的力度,用手背试了试女儿额头的温度,一切正常。
可小锦鲤的焦躁并未平息,反而更甚。她甚至开始用小腿蹬踹,小脸憋得通红,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是被巨大的不安笼罩。
林周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种表现,与上次七哥事件前何其相似!只是这次,女儿的反应更加明显,更加急切。
“囡囡,告诉娘,怎么了?”林周氏抱紧女儿,试图从她的动作中解读信息。女儿一直扭着头看向门外,看向……田地的方向?
是地里的干菜?不,女儿怎么会知道干菜?可这种强烈的不安感,绝非空穴来风。
林周氏不再犹豫。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立刻朝屋里喊道:“老大!老二!快!去地里,把晾晒的干菜全都收回来!快!马上要下大雨了!”
在厨房忙活的老大林厚德和刚从外面回来的老二林精诚闻声一愣,探头看看阴沉却无雨的天,有些疑惑:“娘,这雨看样子还得憋一会儿吧?”
“别问!快去!听我的!”林周氏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急促和坚决。
两个儿子见母亲脸色凝重,又瞥见妹妹在母亲怀里那异常焦躁的模样,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兄弟俩对视一眼,不再多问,抄起家伙什就冲向地里。
林周氏抱着依旧不安的小锦鲤,在堂屋门口焦急地踱步。时间一点点过去,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厚,隐隐有雷声传来。
终于,在老大老二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田埂尽头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天际猛地亮起一道刺目的闪电,紧接着“咔嚓”一声巨雷炸响!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瞬间天地间一片混沌,雨幕密集得看不清几步外的景物。
林周氏抱着女儿,站在屋檐下,看着这瓢泼大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么大的雨,若是干菜还在外面,顷刻间就会泡汤烂掉。
又过了好一阵,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就在林周氏快要绝望时,雨幕中冲回来两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正是老大和老二!他们每人怀里都紧紧抱着一大捆用油布草草盖住的干菜,虽然自己也成了落汤鸡,但干菜大部分都完好无损地抢了回来!
“娘!收……收回来了!”老大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庆幸的笑容,“刚收完,雨就下来了!再晚一步,就全完了!”
林周氏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儿,只见小锦鲤不知何时已停止了哭闹和焦躁,恢复了平静,甚至打了个小哈欠,仿佛刚才耗尽力气发出预警的不是她,此刻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她安心地靠在母亲怀里,昏昏欲睡。
老大老二放下干菜,凑过来看妹妹。看着妹妹恬静的睡颜,再回想刚才那千钧一发的场景,兄弟俩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感激。
“娘,妹妹她……”老二林精诚声音有些发涩。
林周氏轻轻拍着女儿,目光温柔而深邃:“嗯,是妹妹……是妹妹提醒了我们。”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巧合”。这是一次清晰的、有针对性的、在事件发生前的无声预警。小锦鲤用她独特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方式,成功地让家人避免了一场不小的损失。
这场雨停之后,林家上下,从父母到兄长,都彻底明白了一件事:他们家这个小小的女儿,拥有的不仅仅是带来好运的福气,更有着一种洞察吉凶、守护家人的超凡能力。她不会说话,她的预警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七哥的劫数,让家人深信她的不凡;而这场无声的预警,则让这份深信,化作了融入血脉的信任与依赖。从此,林家每个人的心中,都点亮了一盏灯,而那灯芯,便是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小锦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