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散,血腥更浓。
项天拄刀而立,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肋间火辣辣的痛楚。然而,当他抬眼,目光扫过身边一张张染满血污与尘灰却依旧不肯低下的面孔时,一股滚烫的热流自心底涌起,压过了所有的疲惫与伤痛。
他猛地将长刀从焦土中拔出,刀尖斜指前方依旧混乱的敌阵,声音因嘶吼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战场的喧嚣:“兄弟们——敌阵已乱,军心已散!此刻不破,更待何时?!随我——碾过去!”
“碾过去!!!”
回应他的,是近乎沸腾的咆哮。刚刚经历绝境突围、目睹袍泽倒下的悲愤与憋屈,在此刻尽数化为反冲的狂暴力量。每一个还能站立的战士,眼中都烧着复仇与求生的烈火,兵器再度握紧,残破的甲胄下,肌肉重新绷起。
刘妍快步来到项天身侧,没有多余的言语。她与他目光一触,彼此眼中映出的是同样的决绝与默契。她微微颔首,无形的精神力丝线已悄然连接各处小队首领,新的指令瞬间下达。联盟残存的队伍开始迅速重整,不再是固守的圆阵,而是化作一柄柄蓄势待发的尖刀。
对面,天道势力的阵线也在紧急调整。溃散的左翼被强行收拢,中军旗帜摇动,更多的生力军被调往前沿,试图稳住阵脚。他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伙困兽的反扑将何等疯狂。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与血腥,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视野依旧被残留的硝烟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听到铠甲摩擦的金属刮擦声和压抑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杀——!”
没有冗长的战前动员,项天身先士卒,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率先撞入敌阵!他身后,北漠冰原的勇士们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战吼。这些来自苦寒之地的汉子,将所有的剽悍与野性彻底释放。他们不再讲究阵型,而是以部落为单位,如同一头头被激怒的暴熊,狠狠凿进敌人的队列。
战斧翻飞,骨锤怒砸。北漠勇士的战斗方式原始而高效,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与残酷。斧刃劈开盾牌,砸碎肩胛;重锤落下,便是筋断骨折。鲜血如泼墨般溅射在他们古铜色的皮肤和兽皮战甲上,更添几分狰狞。部落首领冲在最前,他手中的巨斧仿佛拥有了生命,每一次横扫都能清空一片区域,斧风过处,带起一蓬蓬血雨。几位长老不再仅仅吟唱增幅祷文,他们浑浊的眼睛里跳动着巫火,干瘦的手指指向哪里,哪里的地面便会突然软化如泥潭,或是突兀地刺出石笋,配合着前方勇士的冲杀。
几乎在北漠勇士制造正面混乱的同时,弑天盟的成员们如水银泻地,悄然渗入敌阵更深、更核心的区域。他们放弃了大部分防御,将所有的技巧与灵力都用于隐匿、迅捷与一击必杀。他们的目标明确——那些在混乱中依旧试图发号施令、重组队形的敌方中下层军官和关键术士。
一名敌军队正刚刚砍倒一名冲得太前的北漠战士,正嘶吼着让身边弩手集结,忽觉颈后一凉。他甚至没看清来者,只感到一股锐痛直透咽喉,随即力量与意识便飞速流逝。他软倒下去,最后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道灰色的影子如烟般融入旁边混战的人群,消失不见。类似的场景在敌阵多处同时上演,精准而寂静的死亡,迅速瘫痪着敌军指挥的神经末梢。
在项天与刘妍的全局策应下,联盟各部展现出惊人的协同。乌江老渔翁吊着受伤的手臂,嘶哑的吼声却依旧充满鼓动力:“左右包抄!别让他们合拢!给老子往死里打!”那些由渔民、樵夫、猎户组成的伏兵,展现出草莽特有的凶狠与韧性,他们结成小队,彼此掩护,专攻下盘、袭扰侧翼,虽伤亡不断,却死死拖住了敌军试图向中央增援的脚步。
联盟据点内,巫族圣女的嘴角已溢出一缕鲜血,维持如此大规模的防御阵法对她来说负荷极大。阵法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但她眼神决绝,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身前悬浮的古老骨片上,阵法光幕猛地一凝,暂时稳固。周围的巫族高手个个面如金纸,却无人后退半步,将最后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阵眼。
归墟探秘者联盟的机关陷阱在此时发挥了迟滞敌军的关键作用。预设的“地火雷”、“荆棘丛”、“流沙阵”接连被触发,虽然无法造成大规模杀伤,却有效地分割了敌军大队,制造了无数小范围的混乱,让天道势力无法形成统一的压迫力量。
而洪荒遗族的高手们,则如同几柄烧红的尖刀,在项天指示的方向上来回穿插。他们施展的功法往往带着上古异象,或如巨猿捶胸,劲风狂飙;或如灵蛇出洞,刁钻狠辣,专门攻击敌军阵型的衔接点和薄弱处。
东海龙宫三公主带领的救治队伍,已然成了战场后方一道独特的生命线。她本人裙裾染血,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与高效。柔和的水蓝色灵光在她指尖流淌,所过之处,伤口止血、断骨续接、剧痛缓解。她不仅救治,还迅速将伤势较轻者重新组织,送回前线。
多管齐下,内外交攻。天道势力那看似依旧雄厚的力量,竟被这人数处于劣势却爆发绝命的联盟打得节节后退。恐慌开始如瘟疫般在敌军中蔓延。前排的士兵发现身后的支援迟迟未到,侧翼不断遭到袭扰,指挥官接二连三地莫名毙命……崩溃,往往始于信心瓦解。
“推进!保持锋矢阵型,不要恋战!”项天一边挥刀割开刺来的长矛,一边高声疾呼。他重瞳闪烁,不断洞察着全局,调整冲击的方向。联盟众人虽然疲惫欲死,但此刻被胜利的曙光所激励,咬着牙,踏着敌人的尸体和己方同伴的血迹,一步步向前碾压。
然而,就在他们追击出数百步,深入一片地势略高的丘陵地带时,异变陡生!
四周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冰冷,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让人心悸。地上的尸体似乎异常的多,鲜血几乎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在低洼处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潭。远处,被硝烟笼罩的山峦轮廓在扭曲,仿佛有巨大的阴影在其中蠕动。
项天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自尾椎窜起。“止步!有诈——!”
话音未落——
“轰隆!!!!”
正前方数十步处,大地猛然向上拱起,随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塌陷下去,露出一个直径超过二十丈的巨型陷坑!坑底,密密麻麻倒插着削尖的、闪着幽蓝光泽的金属桩刺,一些躲闪不及的敌我双方士兵惨叫着跌落,瞬间被穿成血葫芦。
紧接着,两侧原本看似平静的丘陵坡地后,骤然响起海潮般的呐喊!无数黑甲敌军如同从地底涌出,弓箭手居于坡顶,弓弦震响如霹雳,密集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覆盖而下;盾牌手与长枪手则列成严整的方阵,从两翼缓缓压来,意图将深入至此的联盟部队彻底包了饺子!
这才是真正的陷阱!之前的溃退,至少有一部分是诱敌深入的伪装!
“刘妍!”项天目眦欲裂,嘶声吼道,“率部挡住两翼!绝不能让他们合围!其余人,跟我向前,从正面杀穿出去!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生死关头,刘妍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果决。她甚至没有回应,身形一晃已掠向左翼,清越的喝令声响彻战场:“弑天盟,巫族,北漠右队,随我来!结圆阵,死守左翼高地!归墟联盟,干扰右侧敌军阵型!”
命令下达,部队瞬间分流。刘妍手中长剑绽放出清蒙蒙的剑罡,化作一道扇形光幕,硬生生挡住第一波箭雨。弑天盟成员放弃刺杀,与巫族高手、部分北漠勇士迅速围绕她结成防御圈,死死抵住左侧如潮涌来的敌军方阵。右侧,归墟联盟众人不顾灵力耗竭,将剩余的所有陷阱机关一次性激发,爆裂的火光与冲天的烟柱暂时延缓了右翼敌军的推进速度。
而项天,则带着核心的战力——大部分北漠勇士、洪荒遗族高手以及乌江老渔翁的悍勇部众,直面正前方那看似最坚固的防线,以及陷坑之后严阵以待的敌军中军本阵!
“我们没有退路!唯有向前,斩将夺旗!”项天咆哮着,重瞳之中光华流转到极致,周身煞气不再只是缭绕,而是如同黑色的烈焰般熊熊燃烧起来,甚至在他身后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顶天立地的虚影。他不再节省丝毫力量,长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劈山断岳般的威势,漆黑的刀芒纵横交错,将拦路的盾阵硬生生劈开缺口。
北漠勇士们狂吼着跟上,用身体撞,用战斧砸,用牙齿咬,用尽一切方法扩大这个缺口。洪荒遗族的高手们紧随项天左右,他们的功法与项天那霸道的煞气奇异地共鸣,威力倍增,如同几把最锋利的锥子,狠狠钉入敌阵深处。
每一步前进,都伴随着惨烈的伤亡。身边的兄弟不断倒下,但没有人退缩。因为后退即是死路,向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鲜血染红了丘陵,喊杀声震碎了云霄。在这条用血肉铺就的通道尽头,敌军中军那杆飘扬着天道徽记的大纛,已然在望。大纛之下,一名身披玄黑重甲、手持狰狞狼牙巨棒的将领,正冷冷地注视着如同血人般杀来的项天。他周围,是层层叠叠、最为精锐的亲卫铁甲。
“蚍蜉撼树,自取灭亡。”那主将声音不大,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到项天耳中,“尔等逆天而行,今日,便在此地魂飞魄散。”
项天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染血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桀骜的冷笑,手中长刀直指对方:“天道?鸿钧的走狗罢了!今日,我便先斩了你这看门之犬,让那高高在上的鸿钧老儿知道——这世间,终有人不愿跪着活!”
没有再多一句废话,两人同时动了!
项天身化黑电,人刀合一,裹挟着滔天煞气与身后那模糊的虚影,直扑而去。那主将亦非凡俗,狼牙棒挥动间,竟有风雷之声相随,磅礴的灵力化为实质的金光,与项天的漆黑煞气狠狠撞在一起!
“铛——!!!!!”
巨响超越了战场上一切声音,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周围数十丈内的士兵无论敌我尽数掀飞!地面龟裂,碎石激射。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黑气与金光疯狂碰撞、纠缠、湮灭。项天的刀法狠辣刁钻,煞气无孔不入;主将的棒法则是大开大阖,力量雄浑无比。每一次交锋都让天地为之变色,他们是这片战场绝对的核心,吸引了所有幸存者的目光。
战斗激烈而残酷。项天凭借重瞳的洞察与煞气的诡变,数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重击,并在对方铠甲上留下深深的刀痕。但那主将修为深厚,防御惊人,狼牙棒势大力沉,震得项天虎口崩裂,双臂发麻,内腑更是如同翻江倒海。
“不能拖下去!”项天心中明镜一般。两翼刘妍他们承受的压力极大,每多耽搁一瞬,就可能多死无数兄弟,甚至导致防线崩溃。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故意卖出一个破绽,诱使对方狼牙棒以千钧之力当头砸下。就在棒风临体的刹那,项天不闪不避,重瞳之中符文疯狂闪烁,所有煞气瞬间回收凝聚于刀尖一点,与此同时,他身后那模糊的虚影似乎清晰了一瞬,做出一个相同的突刺动作!
“噗嗤!”
以伤换命!狼牙棒擦着项天的肩胛落下,带起一盆血雨和骨骼碎裂的闷响。而项天的长刀,却在这一刹那,无视了对方护体灵光与重甲的最后阻隔,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精准而狠戾地贯入了那主将的心窝!
主将身体剧震,狂暴的力量骤然消散。他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前透出的染血刀尖,又抬头看向近在咫尺、因剧痛而面目狰狞却目光灼灼如火的项天。
“你……怎么可能……”话音未落,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魁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轰然倒下。
“主将已死!!!”项天用尽最后力气,将染血的长刀高高举起,嘶声长啸。
这一声,如同惊雷滚过战场。亲眼目睹无敌主将被阵斩,本就因陷入苦战而士气动摇的天道中军,瞬间崩溃!恐慌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精锐的亲卫队也失去了战意,开始向后溃退。
“杀——!!!”联盟残余的战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原本濒临极限的身体里仿佛又涌出了新的力量,朝着彻底崩溃的敌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兵败如山倒。天道势力的伏击之局,竟因主将被斩而彻底逆转,陷入了全面的溃败。联盟众人追杀数里,直到敌人逃入更深处险峻的山地才停下脚步。
战场,终于暂时沉寂下来。残阳如血,将这片尸山血海映照得一片惨红。幸存者们相互搀扶着,许多人一停下来便瘫倒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胜利的欢呼早已被劫后余生的虚脱与目睹惨状的悲怆所取代。
项天在刘妍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左肩塌陷,鲜血浸透了半边身体。他望着漫山遍野的遗骸,望着身边所剩无几、个个带伤的兄弟,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痛与冷冽的警醒。
这一战,他们撕开了敌人的包围,甚至反杀了一路伏兵,斩其主将,可谓战果惊人。但联盟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到难以承受。经此一役,还能继续战斗的力量还剩多少?天道势力遭此挫败,接下来又会动用何等可怕的手段?鸿钧的意志,绝不会就此罢休。
而他们,这群伤痕累累的幸存者,是该趁势扩大战果,还是该立刻远遁,保存这最后的火种?前方的山路蜿蜒,没入愈发浓重的暮色与未知的险峻之中,仿佛预示着更加艰难而黑暗的前路。
项天握紧了刘妍冰凉的手,目光投向远方。答案,或许就在下一场生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