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围坐石桌前,为圣器线索各抒己见之际,洞外陡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
整座岩洞猛烈震颤,碎石簌簌而下!案上鲛油灯剧烈摇晃,灯影在四壁拉出扭曲的诡影。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冲击力自海面传来,仿佛有巨锤狠狠砸中了岛屿基岩!
“稳住身形!”项天一手按紧桌沿,一手扶住身旁踉跄的刘妍。透过洞口望去,原本午后天光清朗的海面,此刻竟已墨云翻涌。狂风卷着咸腥的水汽灌入洞内,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近似硫磺的异臭。
众人疾步冲出岩洞。眼前景象令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百丈外的海面如沸水般翻腾,数道直径逾十丈的黑色水柱冲天而起,直达云层!更骇人的是,水柱间隐约可见一段段布满青黑色鳞甲的庞然身躯时隐时现,每一次翻卷都激起数丈高的恶浪。
“是‘冥渊蛟’!”乌江老渔翁脸色骤变,烟杆险些脱手,“这东西早该在千年前绝迹了……怎会出现在蓬莱近海?”
仿佛回应他的惊骇,海面骤然炸开!一头身长超过三十丈的巨物破浪而出,青黑色的鳞甲在阴沉天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泽。它生着似龙非龙、似蟒非蟒的狰狞头颅,额顶一根扭曲的独角幽光流转,血红色的竖瞳中满是疯狂与暴戾。最诡异的是,它颈下三寸处,竟生着一片逆生的赤金色鳞片,在暗沉躯体上格外刺目。
“吼——!!”
蛟口怒张,喷出的不是水流,而是一股浓稠如墨的腥臭雾气!雾气所过之处,海面浮起一片翻白的死鱼,连礁石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散开!”项天暴喝,黑刀已擎在手中,刀身煞气凝若实质。他率先冲向右侧高崖,刘妍足尖轻点紧随其后,掌心绽开一朵青莲虚影,莲瓣舒展间洒落清辉,勉强抵住追袭而来的毒雾。
洪荒遗族高手仰天长啸,浑身肌肉贲张,古铜肤色下浮起一道道血色纹路——这是遗族战血沸腾的征兆!他竟不闪不避,重戟抡圆了直劈蛟首:“孽畜休狂!”
戟锋与独角悍然相撞,爆出金铁交鸣的巨响!洪荒高手连退七步,虎口迸裂,而那冥渊蛟也被这一击砸得头颅微偏,发出痛楚的嘶鸣。
这短暂僵持给了众人喘息之机。巫族圣女已跃至一块凸出的礁岩上,十指翻飞如蝶舞,七枚以兽骨磨制的古符凌空悬浮,结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咒阵。“以巫祖之名,敕令八方水灵——镇!”
咒阵光华大放,七道湛蓝光柱自虚空射落,如锁链般缠上蛟身。冥渊蛟剧烈挣扎,光链寸寸崩裂,却也明显迟滞了它的动作。
弑天盟三人趁机呈品字形围上,刀剑并举,专攻蛟目、咽喉等要害。奈何鳞甲坚硬远超精铁,兵刃砍上只溅起一溜火星。
“颈下金鳞!”乌江老渔翁忽然嘶声喊道,“蛟有逆鳞,触之必死——但那也是它唯一命门!古载‘金鳞藏窍,通幽冥之径’!”
项天闻言瞳孔骤缩。金鳞?他猛然想起典籍某一页边缘的潦草批注:“逆鳞现处,或为墟门之钥。”当时只当是古人妄语,如今……
战局不容细思。冥渊蛟被众人围攻激得狂性大发,长尾如天柱倾塌般横扫而来,所过之处礁石崩碎、巨木摧折!一名弑天盟汉子闪避稍迟,被尾风扫中胸口,顿时吐血倒飞。
“掩护我!”项天厉喝,身形如一道黑色闪电,踏着蛟身翻滚时掀起的浪峰疾掠而上。刘妍咬牙将全身灵力注入青莲,莲影暴涨至三丈,硬生生抵住再度喷来的毒雾。巫族圣女唇边溢出血丝,却仍勉力维持咒阵束缚。
三丈、两丈、一丈!逆鳞已近在眼前!项天凌空拧身,黑刀挟全身之力,刀尖凝聚的煞气竟凝成一点深邃的漆黑——
“破!”
刀尖精准刺入金鳞边缘缝隙!没有预想中的坚硬触感,反而像是刺入了一团粘稠的淤泥。紧接着,异变陡生!
金鳞骤然迸发出炽烈光芒,光芒中浮现出一个繁复到极致的诡异图腾——那图案竟与典籍中某页描绘的“归墟之印”有七分相似!冥渊蛟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周身鳞片片片倒竖,鲜血从每一个鳞隙中狂涌而出。
但它垂死的反击也恐怖至极。独角顶端骤然射出一道灰白光线,直取项天心口!千钧一发之际,洪荒高手掷出重戟撞偏光线,自己却被余波扫中,胸前焦黑一片。
“退!”项天借反震之力倒飞而回,黑刀已从金鳞中抽出,带出一缕粘稠如汞的暗金色血液。那血液落在岩石上,竟“嗤嗤”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冥渊蛟最后挣扎着翻腾了半刻,终于轰然砸入海中。墨色血液染黑了大片海域,久久不散。
回到暂居的石洞,众人皆带伤势。刘妍正为洪荒高手敷上巫族伤药,老渔翁则盯着项天刀尖上尚未拭净的暗金色血迹,眉头紧锁:“蛟血历来殷红,这金色……闻所未闻。”
项天默默摊开手掌。方才刺入逆鳞的瞬间,他清晰感觉到刀尖触及了某种“非肉非骨”的存在,更像是……一个嵌在血肉里的“容器”。而那枚浮现的图腾,此刻正深深烙在他脑海。
“这怪物恐怕不是天然孕育。”巫族圣女虚弱开口,“它身上有被‘炼制’过的痕迹……逆鳞处的图腾,我在族中禁典里见过类似的,被称为‘锁灵印’,通常用于禁锢强大生灵,驱其为役。”
洞内一时沉寂。若真如此,是谁能将本该绝迹的冥渊蛟炼制成这般怪物?又为何恰好出现在他们探寻圣器线索的当口?
三日后,众人伤势稍愈,决定返回蓬莱岛主峰客舍。然而刚一踏入弟子聚居的“听涛苑”,便察觉气氛迥异。
往日遇见会礼貌颔首的蓬莱弟子,此刻或远远避开,或投来隐含敌意的审视目光。廊庑转角处,隐约传来压低的议论:
“就是他们……招惹了冥渊蛟,差点毁了东岸的药田……”
“何止!听说他们上岛就是为了盗取‘镇海碑’下的秘宝……”
“执事长老们竟还容他们留在岛上?”
流言如野火蔓延。不过两三日,已衍生出数个版本:有说他们是中原某邪派细作,有传言他们身怀不祥之物引来了海患,更离谱的竟说项天乃上古凶星转世,所到之处必有灾殃。
这日晚膳时分,矛盾终于爆发。项天与刘妍前往膳堂途中,被七八名年轻弟子拦在竹径上。为首的是个面庞赤红的高壮青年,腰间佩剑镶着醒目的蓝玉剑穗——这是蓬莱内门精英弟子的标识。
“外乡人,”青年拦在路中,下巴微抬,“蓬莱不欢迎惹是生非之徒。识相的就自己离岛,免得大家面上难看。”
刘妍蹙眉欲辩,项天却抬手制止。他目光平静扫过众人:“我等受贵岛长老应允暂居,若岛规不许,自有长老明示。诸位若对某些传闻存疑,何不一同前往戒律堂澄清?”
“少拿长老压人!”另一名瘦削弟子冷笑,“谁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手段蒙骗长老?昨日王师弟亲眼看见你们鬼鬼祟祟在后山禁地附近徘徊——”
“后山禁地?”项天心中一动。他们这几日除了养伤便是研读典籍,何曾去过什么后山?
“不必狡辩!”红脸青年骤然拔剑,“要么立刻离岛,要么……就别怪我们‘请’你们出去了!”
剑拔弩张之际,一声苍老的咳嗽自身后响起。众人回头,只见一位灰袍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三丈外的老松下,正是当日引他们入岛的知客长老。
“胡闹。”长老目光如电,扫过那群弟子,“蓬莱千年清誉,便是这般待客之道?”
众弟子顿时噤若寒蝉,红脸青年咬牙收剑,躬身道:“邱长老,弟子只是……”
“只是听了些无根之言,便忘了门规戒律?”邱长老缓步上前,对项天微微颔首,“门下弟子年轻气盛,让诸位见笑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项天脸上,“近来岛中流言四起,于贵客清誉有损,于蓬莱安宁亦无益。老朽建议,诸位这几日若无要事,还请尽量留在客院,待流言稍息再议,如何?”
话说得客气,实则已是软性禁足。
返回客院小楼,众人聚于厅中,面色皆沉。乌江老渔翁推开木窗,望着远处暮色中巡逻弟子明显增多的身影,低声道:“这是要把我们圈起来啊……流言起得如此之快,背后若无人推动,老朽这双招子便可挖了。”
巫族圣女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着一个古朴符号:“更蹊跷的是,他们特意提及‘后山禁地’。那地方……我昨夜以巫脉秘术感应,确实有极其隐晦的灵力波动,与典籍所载‘圣器共鸣’的描述略有相似。”
项天与刘妍对视一眼。调虎离山?栽赃嫁祸?亦或是……有人想借蓬莱弟子之手,将他们逼向某个特定方向?
夜色渐深,蓬莱岛沉浸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客院外,树影间偶有衣袂拂动的微响。而在岛屿西侧,那片被列为禁地的幽深山谷深处,一点苍白色的光,正如同呼吸般,在嶙峋乱石间明明灭灭。
楼内,项天轻轻摩挲着黑刀刀柄。刀身上,一点暗金色的蛟血残痕,在烛光下泛着微不可察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