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如实质般稠密，每前进一步都似在黏稠的浆液中跋涉。众人沿山谷小径继续深入，四周的能见度已不足三丈。奇怪的是，雾气中偶尔会闪过一缕缕幽蓝色的微光，仿佛有无数眼睛在暗中窥视。
“这些光……”刘妍皱眉，伸手想触碰一缕从面前飘过的蓝光。
“别碰！”乌江老渔翁厉声制止，“这是‘魂引灵光’，触碰者会被标记，成为某些古老诅咒的目标。”
刘妍连忙缩手，那缕蓝光悠悠飘远，隐入更浓的雾中。
岩图眼中琥珀光芒流转，低声道：“这片土地下面埋葬着太多东西……怨气、执念、未完成的誓约。暗影教选择这里，绝非偶然。”
前方忽然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雾气在这里诡异地淡了一些，隐约可见一座建筑的轮廓——那是一座用黑色巨石垒成的四方祭坛，高约三丈，四角各立着一根刻满奇异符文的石柱。祭坛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与藤蔓，却仍能看出其古朴而庄严的形制。
更引人注目的是祭坛周围流转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罩——那是强大的禁制，光罩上不时有符文闪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就是这里了。”项天停下脚步，长刀斜指地面。
就在众人为发现目标而稍松一口气时，四周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
“呵呵呵……终于等到你们了。”
阴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具体方位。雾气中，一道道黑色身影缓缓浮现。他们并非从远处走来，而是直接从雾中“凝聚”而出，仿佛本就是雾气的一部分。
为首者站在祭坛最高处，身披绣有暗红色纹路的黑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根白骨法杖，杖头镶嵌着一颗不断旋转的黑色晶体。
“暗影教教主……”项天握紧刀柄，指节发白。
“本座已在此等候多时。”教主的声音平淡无波，“你们这一路的表现，倒是比预期中精彩一些。可惜，终究只是祭品。”
话音未落，四周三十余名暗影教高手同时出手。
战斗在瞬间爆发。
项天长啸一声，不退反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直射祭坛顶端。他知道，擒贼先擒王！
“狂妄。”教主轻哼，白骨法杖向下一点。
一道黑色光柱从天而降，直击项天。项天横刀格挡，煞气与黑光碰撞，发出刺耳的撕裂声。他被震得向后滑出三丈，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沟。
“项大哥！”刘妍惊呼，双手迅速结印。九道金色灵力锁链从她身后射出，并非攻向教主，而是缠向祭坛四角的石柱——她要干扰祭坛的能量流动。
“小聪明。”教主法杖再挥，四根石柱上的符文同时亮起，刘妍的灵力锁链寸寸断裂。
但这一瞬的干扰已经足够。乌江老渔翁的钓线无声无息地卷向教主脚下——这老渔翁竟能在如此混乱的战局中，找到如此刁钻的角度。
教主身形微晃，看似随意地避开钓线，法杖却向下一压：“跪下。”
一股无形的巨力笼罩老渔翁，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地面石板碎裂。
“老渔翁！”弑天盟副盟主铁山怒吼，双斧抡圆劈向两名逼近的暗影教高手。斧刃带起罡风，那两人不敢硬接，侧身闪避。铁山趁机冲到老渔翁身旁，一斧斩向那股无形之力。
斧刃与无形之力碰撞，竟爆出火星。铁山虎口崩裂，鲜血淋漓，却成功斩开一道缝隙。老渔翁趁机脱身，钓线一抖，刺向教主面门。
教主头微微一侧，钓线擦着面具而过，在青铜表面留下一道白痕。
“有点意思。”教主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此时整个战场已陷入混战。
北漠部落首领哈赤与长老合力施展“冰封领域”，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十丈内温度骤降，地面凝结出厚厚的冰层。三名暗影教高手冲入领域，脚下打滑，动作顿时迟滞。哈赤趁机挥动冰斧，一人被劈中肩膀，惨叫着倒退。
但暗影教中亦有擅长火系法术者。一名红袍教徒双手托起一团烈焰，火焰呈深紫色，所过之处冰层迅速融化。哈赤的领域被撕开一道缺口。
“休想！”巫族圣女阿依娜咬破指尖，鲜血在空中画出一个古老符文。符文成型瞬间，那团紫色火焰竟调转方向，反噬其主。红袍教徒猝不及防，被自己的火焰吞没，发出凄厉惨叫。
“血咒反噬……巫族秘术果然麻烦。”祭坛上的教主微微皱眉。
归墟探秘者联盟的白发老者祭出一面八卦镜，镜面旋转，射出八道不同颜色的光束，每一道光束都精准地缠住一名暗影教高手。被光束缠住者动作变得异常迟缓，仿佛陷入泥沼。
但暗影教人数占优，很快有教徒看出八卦镜的弱点——它无法同时锁定太多目标。六名教徒从不同方向同时扑向老者，逼他分散光束。
“保护莫老！”一名归墟联盟的年轻弟子挡在老者身前，手中铁扇展开，扇骨中射出数十根毒针。三名教徒中针倒地，但另外三人的刀已到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东海龙宫三公主敖璃的水龙赶到。水龙一个摆尾，扫飞两人，龙口咬住第三人，狠狠掼在地上。
“多谢！”年轻弟子冷汗涔涔。
“专心应敌！”敖璃面色凝重，她能感觉到，自己召唤的水龙正在被某种力量侵蚀，龙身已开始变得透明。
蓬莱岛弟子清虚剑法超绝，一人独战四名教徒，剑光如莲花绽放，竟不落下风。但他的呼吸已开始急促——这些暗影教高手绝非庸手，每人的实力都不弱于各大势力的精英。
洪荒遗族岩图没有参与正面战斗，他游走于战场边缘，眼中琥珀光芒不断闪烁。突然，他高声喊道：“注意！他们在引导战场能量流向祭坛！每死一个人，祭坛的光罩就亮一分！”
众人闻言心惊，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些倒下的尸体——无论是暗影教的还是己方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并未渗入地面，而是化作血雾，飘向祭坛。淡金色的光罩每吸收一缕血雾，颜色就深邃一分。
“他们在用这场战斗献祭！”项天怒吼，“所有人，尽量重伤，不杀！”
但这句话说得太晚了。激战之中，生死一线，谁还能留手？
一名弑天盟成员被长矛贯穿胸膛，他死死抓住矛杆，另一只手挥刀斩下敌人的头颅。两人同时倒地，鲜血喷涌，化作两股血雾飘向祭坛。
“阿虎！”铁山目眦欲裂。
祭坛上的教主发出低沉的笑声：“晚了……仪式已经开始。你们每杀一人，都是在为我教圣物提供养料。”
项天脑中飞速运转。他观察到，暗影教教徒的攻势虽猛，却有意无意地将战场向祭坛西南角挤压。那里雾气最浓，隐约可见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图案。
“西南角有陷阱！”项天一刀逼退面前敌人，高声下令，“所有人，向东北方向突围！不要恋战！”
“想走？”教主法杖一顿，祭坛四角的石柱同时射出血色光束，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罩向众人。
刘妍咬牙，双手按在地面：“地脉，起！”
地面剧烈震动，数道土墙拔地而起，迎向血色光束。土墙在接触光束的瞬间就开始崩解，但为众人争取到了宝贵的三息时间。
“冲！”项天率先杀向东北方。
弑天盟成员组成锥形阵，铁山为箭头，双斧开道。北漠部落战士护住两翼，冰系法术不断延缓追兵。巫族众人洒出大片符粉，符粉遇雾即燃，形成一道火墙暂时阻隔后方。
然而暗影教的围堵比想象中严密。东北方突然涌出十余名黑袍教徒，他们手中各持一面黑色小旗，旗面展开，连成一片黑色帷幕。帷幕中传来阵阵凄厉的哭嚎声，听得人心神震荡。
“噬魂幡！”岩图脸色大变，“快闭听觉！”
但已经来不及。两名归墟联盟弟子动作一滞，眼中泛起迷茫之色。黑色帷幕中伸出数只半透明的手，抓住两人的脚踝，将他们向帷幕中拖去。
“醒来！”阿依娜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血雾在空中化作两个血色符文，印在那两名弟子额头。两人浑身一震，恢复清醒，连忙斩断那些透明的手。
“这样下去不行……”项天环顾战场。己方已折损五人，人人带伤。而暗影教虽然也死了七八人，但他们的死亡反而让祭坛光罩更加强大。
必须打破僵局。
项天的目光在战场上快速移动，最终锁定了一名暗影教高手。此人一直游走在战阵边缘，手中没有兵器，只是不断打出各种手势。每当他的手势变化，暗影教的阵型就会相应调整。
“刘妍，全力攻击祭坛，吸引教主注意力！”项天低声道。
“可是你的伤……”刘妍看到他左肩的伤口又在渗血。
“照做！”
刘妍深吸一口气，双手高举，周身灵力疯狂涌动。她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脸色迅速苍白——这是透支灵力的征兆。
“九天星辰，听我号令！”刘妍吐字如雷，每一个字都引动天地灵力震荡。
夜空中，竟有七颗星辰同时亮起——此时明明是白昼！七道星光穿透浓雾，汇聚于刘妍掌心，凝成一颗拳头大小的光球。光球中仿佛有银河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祭坛上的教主终于色变：“引星术？！你竟修成了失传的引星术！”
他不得不将全部注意力转向刘妍，白骨法杖连连挥动，在身前布下七重黑色屏障。
就是现在！
项天将煞气催至极限，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不是直线冲向那名指挥者，而是以诡异的弧线绕过大半个战场。他的速度快到极致，所过之处只留下一串残影。
那名暗影教指挥者察觉到危险时，项天已到三丈之内。
“护！”指挥者急速后退，同时呼唤同伴。
四名教徒同时拦在项天面前。项天眼中寒光一闪，长刀横扫——不是斩向人，而是斩向地面。
“裂地斩！”
刀气没入地面，前方三丈内的石板全部炸裂，碎石如雨般射向四人。四人挥兵器格挡，动作不免一滞。
这一滞，就是生死之别。
项天从碎石雨中穿出，长刀直刺指挥者心口。那人勉强侧身，刀锋刺入右胸。项天手腕一拧，煞气在对方体内爆开。
指挥者惨叫一声，胸口炸开一个血洞，倒地不起。
随着他的倒下，暗影教的阵型顿时出现混乱。那些手持噬魂幡的教徒动作变得不一致，黑色帷幕出现裂隙。
“破阵！”项天大吼。
铁山双斧齐出，劈在黑色帷幕最薄弱处。帷幕撕裂，后面的教徒暴露出来。哈赤首领的冰斧紧随而至，一人被劈飞。
突破口打开了！
“走！”项天返身杀回，接应刘妍。刘妍此时已摇摇欲坠，那记引星术几乎耗尽她全部灵力。项天一把扶住她，向缺口冲去。
众人且战且退，终于冲出包围，没入山谷更深处的迷雾中。
暗影教教徒想要追击，却被教主抬手制止。
“不必追了。”教主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他们逃不掉的……祭坛已经吸收了足够的血祭，圣物即将苏醒。让他们再活一会儿，正好作为圣物出世的第一个祭品。”
他转身望向祭坛。淡金色的光罩此刻已变成暗金色，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管状纹路，仿佛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祭坛中央，地面缓缓裂开，一股古老而邪恶的气息，从地底深处弥漫开来。
……
三里外，项天等人终于摆脱追兵，在一处岩洞中暂时歇息。
清点人数，出发时的二十三人，现在只剩十六人。弑天盟折损两人，归墟联盟折损一人，北漠部落折损一人，还有三名各势力的高手永远留在了祭坛前。
伤者中，刘妍灵力透支严重，昏迷不醒；铁山左臂骨折；哈赤首领胸口中了一记阴毒掌力，脸色发青；阿依娜为施展血咒反噬，元气大伤；其余人也个个带伤。
岩图为众人检查伤势，脸色越来越凝重：“暗影教的功法中有腐蚀生机的阴毒力量，这些伤口若不及时处理，会不断恶化。”
“先处理重伤者。”项天撕下衣襟，为自己包扎肩伤。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刘妍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项兄弟，接下来怎么办？”乌江老渔翁喘着气问。这老江湖也受了内伤，嘴角带着血丝。
项天沉默片刻，望向洞穴外浓郁的雾气。
“暗影教的仪式还在继续。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否则一旦那所谓的‘圣物’出世，后果不堪设想。”他站起身，尽管伤口仍在渗血，背脊却挺得笔直。
“可是我们现在这状态……”铁山苦笑。
“休息一个时辰。”项天沉声道，“一个时辰后，能战的随我杀回去。不能战的……在此留守，照顾伤员。”
“我要去。”哈赤首领咬牙站起，尽管身体晃了晃，“我北漠儿郎，没有临阵退缩的习惯。”
“巫族也不会退缩。”阿依娜在弟子的搀扶下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坚定。
敖璃擦去嘴角的血迹：“龙宫之人，岂能落于人后？”
清虚默默擦拭长剑，剑身映出他平静的眼眸。
项天看着这些伤痕累累却斗志未减的同伴，胸中涌起一股热流。他重重抱拳：“既如此……一个时辰后，我们杀回祭坛！”
“这一次，不是为夺宝，而是为诛邪！”
洞穴外，雾气翻滚，隐约传来祭坛方向低沉的轰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深处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