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系,这片曾经孕育了人类文明的星空疆域,此刻已沦为法则冲突的焦土。虚空,那并非实体入侵者,而是宇宙底层清理程序的冰冷触须,正以无可抗拒的姿态,一寸寸地覆盖、吞噬、归零。行星的光芒在黯淡,恒星的火焰在摇曳,物理规则本身正在被改写,被“修复”回一片死寂的“正常”。
地球,曾经的蓝色摇篮,如今已被虫族的生物基质与人类科技的残骸共同覆盖,形成了一个挣扎求活的共生体。而在其核心深处,在那由生物晶体与量子纠缠网络共同构成的意识枢纽中,一场更为惨烈的战争已近尾声。
林夜,这个曾经的人类少年,如今已成为虫族主宰与人类文明最后火种的融合体,他的“自我”正在飞速消散。并非被虚空吞噬,而是被他所承载的、来自两个文明乃至更多遗迹的浩瀚信息洪流所冲刷、稀释。他的个体边界模糊不清,记忆的碎片如同流星般划过思维的天空:童年时仰望星空的憧憬,初次连接虫群网络时的震撼,与伙伴们并肩作战的炽热,还有……那最终极的、来自“盖亚”的启示与托付。
“必须……在‘我’彻底消失之前……”
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虚空的“管理员”权限,那高于一切物理定律的格式化指令,已经锁定了这片星域的核心逻辑。覆盖即将完成,届时,所有不符合“背景模板”的存在,包括虫族,包括被深度改造的地球,包括他这畸形的融合意识,都将被无情抹除。
抵抗?在规则层面,任何基于现有物理法则的攻击都是徒劳的,如同程序中的病毒试图删除杀毒软件本身。
唯一的生路,在于跃迁。跃迁到比管理员权限更底层的地方。
“文明之种……”林夜的意志聚焦于那枚在无数次掠夺、融合与升华中凝结出的最终结晶。它并非实体,而是一个高度压缩的、蕴含着虫族全部生物编码、人类文明全部文化信息、乃至从远古遗迹中破译出的部分宇宙常数信息的奇点。它是文明的备份,是火种,本是为了在绝境中寻找新家园而准备的。但现在,它的用途将被改写。
“不是逃亡……是烙印!”
一个疯狂、决绝,却又闪烁着唯一生机的计划,在他即将消散的自我意识中最终成型。他要将这枚“文明之种”,不再是射向遥远的未知星空,而是射向宇宙规则本身的“墙壁”——那由精细结构常数、引力常数、光速等基本物理量构成的、万物运行的底层架构。
“用窃取来的能量……推动它……”
能量来自哪里?来自正在被虚空覆盖、吞噬的星体本身,来自那场即将到来的终极湮灭本身!林夜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超导体网络,引导着虚空吞噬行星、扭曲时空时释放出的、足以重启恒星的磅礴能量,绕过管理员的检测机制,疯狂地注入那枚“文明之种”晶体。
这是一种自杀式的盗窃。每引导一分能量,他本就残破的自我意识就承受一次规则层面的反噬,如同用血肉之躯去引导超新星爆发。记忆在蒸发,情感在剥离,属于“林夜”这个个体的一切,都在飞速化为最基本的粒子流。
但他没有停止。那源于人类少年的执着,与虫族主宰的绝对理性融合后,化作了一种超越个体生死的、对文明存续的终极渴望。
“目标……宇宙常数架构……载体……信息奇点……”
指令被发出,不是通过声音,不是通过电磁波,而是通过一种更本源的、与量子真空涨落共鸣的方式,向着他所能感知到的、那维系着矩阵世界与真实宇宙的薄弱边界发出。
承载着整个文明信息的“文明之种”,在窃取自虚空湮灭过程的、近乎悖论的能量推动下,开始了终极的转化。它不再是物质,也不再是能量,它坍缩、跃迁,超越了质能守恒的束缚,超越光速的藩篱,化作了一个纯粹的“信息奇点”。一个不携带质量,只携带“存在信息”的悖论之物。
它无声无息地脱离了现实宇宙的坐标,像一枚用整个文明锻造的子弹,射向了那无形无质、却决定了万物形态的标尺——宇宙的底层规则。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微秒,林夜“看”向了那片他曾守护的星空,看向了地球,看向了那在虚空中挣扎的、由他亲手缔造的虫群。没有遗言,没有不舍,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指令,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消散的轨迹:
“存在!”
下一刻,信息奇点没入了规则的底层。
林夜那残存的、属于“自我”的最后一点感知,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火星,骤然熄灭。个体性,彻底终结。
但在那熄灭的终点,并非虚无。而是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由纯粹几何与数学逻辑构成的“海洋”。文明之种,这枚承载着一切的信息奇点,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撞向那片海洋中最基础、最稳定的“礁石”——代表物质与能量结合方式的精细结构常数。
撞击,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