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洁被苏璃调到了航大分店当店长，带着小雅一起。
这丫头性子活络，能说会道，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正适合开拓新市场。
赵昭则坐镇东科大总店，她心思缜密，管账、理货、调配人员一把好手，有小欣这个踏实肯干的副手帮衬，老店运转得滴水不漏。
东海农业大学的店是殷英外加另外一个吃苦耐劳的学妹小沐在主持， 殷英是被苏璃高价挖来的。
三家店，像三颗钉子，稳稳扎在大学城最核心的三个点，遥相呼应。
生意蒸蒸日上，账面上的数字越来越好看。
苏璃银行卡里的存款，悄无声息地突破了十五万。
在2005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足够在老家县城买套不错的房子。
但苏璃心里那点因为财富增长带来的踏实感，还没来得及焐热，就被接二连三的消息搅得七上八下。
消息首先来自大学城学生创业孵化基地的刘主任。
那是个有点谢顶、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当初苏璃参加创业大赛，他没少帮忙。
这天下午，他一个电话把苏璃叫到了办公室，关上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为难。
“小苏啊，坐，坐。”刘主任给她倒了杯水，搓着手，“有个事儿，得跟你通个气。”
苏璃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刘主任，您说。”
“是这样，”刘主任压低声音，“有家大公司，看上了咱们大学城这块地方，想搞个什么……‘青年创业饮品孵化平台’。”
青年创业饮品孵化平台？苏璃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拗口的词。
“说白了，”刘主任叹口气，“就是想包一片地方，统一搞成那种……嗯，品牌连锁饮品店。
他们找校方和创业基地谈了，条件开得挺高，承诺给基地投钱，给学生提供实习岗位，还能拉高咱们这片的‘商业档次’。”
苏璃的心慢慢沉下去。她想起陆沉的话—“区域饱和攻击”。
“他们……看上哪块地了？”她问，声音有点干。
刘主任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就……就你们‘璃光’现在那两家店附近。
东科店那边，他们看中了你对门那片区域，想打通了做个旗舰店。
航大店那边……他们看中的，就是你隔壁那两个空置的铺面。农大那边好像没有提起。”
果然。苏璃指尖微微发凉。
不是收购，不是谈判，而是直接在你门口，开一家更大、更豪华、资本更雄厚的店。
用绝对的优势兵力，碾压你，挤垮你。
这是阴谋，赤裸裸的、基于资本实力的碾压。
“校方和基地……什么意思？”苏璃强迫自己冷静。
“还在谈。”刘主任语气含糊，“对方来头不小，是‘悦茶’，你听说过吧？
全国连锁，实力很强。他们开的条件……确实让人心动。
不过你放心，你的店是正规手续，合同没到期，谁也不能赶你走。
就是……”他顿了顿，“就是以后竞争可能会比较激烈。你……要有心理准备。”
从刘主任办公室出来，春日的阳光有点刺眼。
苏璃站在创业基地楼下，看着远处“璃光灵饮”东科总店那块不算起眼的招牌，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合同没到期，对方不能明着赶人。
但“悦茶”一旦在旁边开业，巨大的品牌效应、成熟的供应链、轰炸式的营销，还有可能采取的短期降价促销……
“璃光”这家小小的、立足未稳的店，能扛得住吗？
这还没完。下午回到航大店，高洁趁着空闲，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璃姐，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就对面街角，那家一直空着的铺面，这两天有人来看，鬼鬼祟祟的，还拿着尺子量来量去。
我问了隔壁打印店老板，他说听那几个人闲聊，好像也是要开奶茶店，叫什么……‘悦’什么的。”
高洁皱着眉，“还有，咱们店斜对面那家卖煎饼果子的大姐，跟我说有人打听咱们店的营业时间、大概客流，问得可细了。”
苏璃点点头，心里那点侥幸彻底没了。
对方不仅在校方层面施压，实地调研也做得滴水不漏。这是全方位的包围。
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第二天，负责给两家店送鲜奶的供应商老李，打电话来，支支吾吾，说最近奶源紧张，可能要涨价，而且不能保证每天准时足量配送。
苏璃心里明镜似的，这肯定又是“悦茶”的手笔。
他们用量大，可以直接跟上游奶企签大单，挤压小供应商的货源和利润空间，甚至直接买断。
若是以前，苏璃还得头疼。但现在……
“李叔，价格按合同来，该涨我们按市场价走。量的问题，”
苏璃对着电话，语气平静，
“如果实在供不上，暂时减半也行，我们先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她走进航大店后面的小仓库—现在这里被她改造成了一个简单的预处理间。
角落里，整齐码放着几十个塑料筐，里面是从老家父母那边发来的各种水果。苹果、橙子、柠檬、蜜桃……个个品相极佳，散发着天然果香。
这已经不是普通水果了，是苏建国和李素华在老家，用她偷偷混在普通肥料里带回去的、极度稀释后的灵泉渣滓浇灌出来的。
虽然效果远不如空间出产，但口感、风味、保鲜期都远超市面普通货，最重要的是—供应完全自主，不受任何人卡脖子。
鲜奶或许会被掣肘，但水果茶、鲜果奶盖这些核心产品的命脉，已经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这就是她的底气之一。
然而，打击是立体的。
周末，苏璃正在总店和赵昭核对新设计的会员积分系统方案，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快递员衣服的小哥抱着一大摞宣传单进来。
“您好，麻烦放门口架子上就行，谢谢。”赵昭头也没抬。
快递小哥却没动，有些尴尬地开口：“那个……请问苏璃苏老板在吗？”
苏璃抬起头：“我是。有事？”
小哥从怀里掏出一个挺厚的信封，递过来：“有您的信。对方要求必须本人签收。”
信？这年头谁还写信？
苏璃疑惑地接过，信封很普通，没有寄件人信息。
她拆开，抽出一张印刷精美的……聘书？
“诚挚聘请赵昭女士，担任我司（悦茶餐饮管理有限公司）东海大学城区域运营副经理一职……薪资面议，待遇从优……”
下面还有几份，分别是给高洁、小欣，甚至两个表现突出的兼职学妹的“实习offer”或“兼职管培生邀请”，
岗位从店员到储备干部不等，开出的时薪和福利，都比“璃光”目前优厚至少百分之五十。
挖人。直接、精准、毫不掩饰的挖人。
赵昭接过那份给自己的聘书，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手指捏得纸张都皱了。
高洁也看到了给自己的，眼睛瞪得溜圆，随即气得脸颊发红：“他们什么意思？挖墙脚挖到家里来了？太不要脸了吧！”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兼职的学妹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优厚的待遇像一块诱人的蛋糕，摆在每个人的面前。
苏璃看着手里这几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忽然笑了。只是笑容有点冷。
“悦茶”……真是好手段。釜底抽薪。
团队是她最宝贵的财富，也是她目前模式下最脆弱的一环。
高薪诱惑，简单，粗暴，但往往最有效。
“璃姐……”赵昭看向她，眼神里有愤怒，也有不安。
她不怕竞争，但这种直接针对人的手段，让人心寒，也让人心慌。
苏璃把聘书慢慢折好，塞回信封，动作不急不缓。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店里每一张熟悉的脸庞。
高洁的愤愤不平，赵昭的紧张担忧，小欣的懵懂，还有那几个学妹眼中的犹豫和渴望。
“都看到了？”苏璃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悦茶’，就是最近可能要在咱们旁边开大店的那家全国连锁。
他们看我们生意好，想来分蛋糕。
蛋糕就那么大，他们想多吃，甚至全吃，怎么办？”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要么，把做蛋糕的人挤走。要么，把做蛋糕的人，变成他们的人。”
“无耻！”高洁咬牙切齿。
“这就是商业竞争。”苏璃纠正她，语气平静得可怕，
“只不过，他们选择了他们认为最快、最有效的方式。
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可能只是一群有点运气的大学生，团队松散，不堪一击。
用高薪挖走核心，店自然就垮了。”
她走到柜台后，拿起抹布，开始慢慢擦拭本就光洁的台面，一下，又一下。
“我不怪你们任何人动心。更好的待遇，更大的平台，听起来确实诱人。”
苏璃一边擦，一边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璃光’庙小，给不了你们‘悦茶’那么光鲜的头衔和薪水。
这里只有三家小店，和一份不知道能走多远的事业。”
她停下动作，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她的伙伴们：
“但我可以保证几点。第一，在‘璃光’，你们不只是员工，将来更有可能是合伙人，就像高洁和赵昭一样。
这里赚的每一分钱，都有你们一份。
第二，在这里，你们说的话有人听，你们做的事有人认，这家店变成什么样，由我们每个人一起决定。第三，”
她拿起那装着聘书的信封，轻轻拍了拍：
“选择‘悦茶’，你们是去当一颗螺丝钉，规矩他们定，路他们划。
选择留下，我们是一起创业的战友，前路未知，但每一步，都是我们自己的脚印。”
店里鸦雀无声。只有窗外街道传来的车流和人流声。
苏璃把信封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
“好了，该干活了。高洁，去看看新一批杯子到没。
赵昭，会员系统测试版今天必须跑通。
小欣，去把后厨水果再清点一遍。其他人，各就各位。”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讲，没有苦苦哀求的挽留。
她只是陈述了事实，摆出了事实，然后，继续做她该做的事。
信任和忠诚，从来不是靠绑架来的。
是靠并肩作战的情谊，是靠实实在在的利益分享，是靠看得见的未来和希望。
她相信她选的这些人。如果不信她，那走了也就走了。
下午，苏璃去了东科大学生创业办公室。
负责的老师姓郑，是个严肃的中年女人。
听完苏璃的来意和面临的困境，郑老师推了推眼镜。
“苏璃，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悦茶’确实和校方接触过，他们的方案……对提升校园商业配套有吸引力。
但你的‘璃光’是我们自己学生创业的标杆，校方也不会不顾。”
郑老师语气官方，“这样，你写一份详细的说明材料，包括你的经营现状、未来规划、以及面临的困难，附上你的合同。
我帮你递上去。至于结果……我不能保证。”
“我明白，谢谢郑老师。”苏璃知道，这已经是对方能做的极限。
学校不是慈善机构，也要考虑利益和影响。关键还得靠自己。
从创业办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苏璃走在酒店的林荫道上，心情有些沉重。正面竞争，她不怕。
但这种来自资本、来自规则、来自更高层面的挤压，让人有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沉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悦茶’华东区副总，陈风来，下周到东海。喜欢打高尔夫。”
信息没头没尾，但苏璃看懂了。
这是告诉她，对方的关键人物要来了，以及……或许是个突破口？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另一条信息跳了进来，是苏毅。
“小璃，今天‘悦茶’在我们学校搞地推了，扫码送优惠券，排了好长的队。
我看了他们的单子，套餐定价比你们低差不多两成。
感觉来者不善。你那边还好吗？”
字里行间，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苏璃看着两条几乎同时到来的信息，一个冷静精准，一个温暖直接。
她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空气里是春天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可她仿佛已经闻到了硝烟味。
“阵地战……”她低声重复着陆沉的话。
游击战的时代，结束了。
接下来，是真刀真枪，寸土必争的守城战了。
她睁开眼，拿出手机，先给苏毅回了条：“还好，兵来将挡。谢谢学长关心^_^”
然后，她点开陆沉的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谢了。”
收起手机，她抬起头，看向“璃光灵饮”在夜色中亮起温暖灯光的招牌。
城堡是她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谁来夺，她就跟谁死磕到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