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号母船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将“定海”号运送至预定的目标海域。这里的海面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色的深蓝,仿佛下方不是水体,而是无底的虚空。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与下方深邃的海水共同构成了一幅压抑而肃穆的画面。
“定海号,‘鲲鹏’呼叫。已抵达预定投放点,海况良好,可以执行分离程序。”母船指挥中心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收到,‘鲲鹏’。‘定海’号准备分离。”陈钊龙坐在主控席上,扣紧了安全带,他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遍潜航器每个角落,“所有单位,再次确认固定状态,非必要岗位人员就座,系紧安全带。我们准备下去了。”
一、 分离与初潜
一阵低沉的机械运作声传来,伴随着轻微的震动。“定海”号与母船之间的刚性连接被解除。巨大的黑色潜航器依靠自身微小的正浮力,暂时悬浮在母船侧的阴影中。
“压载水舱注水,百分之五。”陈钊龙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操作员沉稳地推动控制杆。低沉的注水声隐约可闻,潜航器微微一沉,开始以可控的速度,缓缓没入海水。
透过巨大的前部观察窗,初始的景象尚且熟悉。阳光还能穿透上层海水,投射下摇曳的光柱,无数微小的浮游生物在光柱中飞舞,如同海底的星辰。偶尔有好奇的鱼群靠近,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又迅速消失在深蓝之中。
“下潜深度,100米。外部光照度显着降低。”叶红鲤报告着数据,她坐在战术指挥席上,目光锐利地扫过各个传感器屏幕,确保一切正常。
“生命维持系统,正常。”
“动力系统,正常。”
“结构应力监测,正常。”
各岗位的汇报声依次响起,冷静而专业。
陈钊龙感受着潜航器外壳传来的轻微水压,以及体内“万象归元诀”随之产生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适应性调整。他看了一眼坐在侧后方冥想位置的上官凝,她双目微阖,气息悠长,似乎在通过自身的内劲与精神,提前感知着外部环境的“势”的变化。
“感觉如何?”陈钊龙通过内部频道,轻声询问队员们。
“报告,一切正常!”
“有点像是在坐一个特别安静的电梯。”
队员们的声音传来,带着初次执行如此任务的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坚定。陈钊龙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和之前的严格训练,此刻发挥了作用。
二、 光明的消逝与压力的攀升
下潜持续。
300米,500米,800米……
窗外的世界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蜕变。阳光彻底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永恒的、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潜航器自身的外部探照灯,射出两道惨白的光柱,如同盲人手中的拐杖,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前方未知的领域。光线在异常清澈又极度缺乏散射物的深海中,并不能照亮很远,反而更凸显了周围环境的深邃与神秘。
温度也在持续下降,尽管舱内恒温系统全力运转,但一种源自意识深处的、对冰冷和黑暗的本能恐惧,开始悄然滋生。
“下潜深度,1500米。进入深海层。”叶红鲤的声音依旧稳定,但语速稍稍加快,“外部压力持续增加,已超过150个大气压。”
舱内似乎响起了一阵极其细微的、来自金属结构承压的呻吟声,虽然监测数据显示一切都在安全范围内,但这种无形的巨力压迫感,依旧让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陈钊龙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搏动声。他运转“万象归元诀”,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触角,延伸出去,与潜航器的结构产生微妙的共鸣。他“感受”到那巨大的水压,如同无数只巨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这小小的金属壳体,每一寸焊缝,每一块装甲,都在承受着极限的考验。
“结构完整性,百分之九十八点七,轻微形变在预期范围内。”负责结构监控的队员报告,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后的释然。
“继续保持监测,任何微小变化立即报告。”陈钊龙下令。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三、 深渊的低语与精神的砥砺
深度持续增加。
3000米,4500米,6000米……
黑暗变得更加纯粹,探照灯的光芒仿佛被无尽的虚无吞噬,只能照亮前方几十米的范围。窗外偶尔会出现一些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它们散发着幽冷的生物光,如同地狱中游荡的鬼火,用毫无感情的眼睛“看”一眼这个闯入者,又迅速隐没在黑暗中。这些景象,非但不能带来生机感,反而更添诡异与孤寂。
压力计的读数已经攀升到令人咋舌的数字。舱内异常安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循环系统轻柔的气流声。之前的些许兴奋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幽闭恐惧和对未知深渊的敬畏,如同冰冷的海水,渗透进每个人的心底。
一名年轻的“龙影”队员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额头渗出了冷汗。极致的安静和黑暗,放大了他内心的不安。
就在这时,上官凝清冷的声音通过内部频道响起,如同幽谷清泉,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收敛心神,感知自身。外境之暗,不及心光之明。压力虽巨,亦是砥砺‘势’之磨石。”
她的话语似乎蕴含着某种精神力量,让那名队员躁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他也开始尝试按照训练时那样,引导体内微弱的气感,对抗外界的压力。
叶红鲤则采取了更实际的方式,她开始布置简单的协同检查任务,让队员们动起来,用行动驱散胡思乱想。“一号位,报告武器系统待命状态。”“三号位,再次校准声纳阵列。” 简洁有力的指令,将团队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任务本身。
陈钊龙看着他们的表现,心中稍安。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兄弟们,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蹦极刺激多了?”
这不合时宜的玩笑,让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几名队员甚至忍不住低笑出声。
“老大,这可比蹦极贵多了,咱这票要是干成了,够吹一辈子!”
“就是,回去非得让南宫总裁给咱们发个大红包!”
短暂的插科打诨,有效地缓解了精神压力。陈钊龙深知,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保持士气和精神状态的稳定,与技术设备的正常运转同等重要。
四、 接近与最后的寂静
“下潜深度,8500米。”叶红鲤的报告声将众人拉回现实,“我们已进入海沟区域。根据林星辰提供的坐标,目标区域就在正下方约2500米深处。”
“减速,保持深度,启动全频段被动声纳监听,开启高精度地形扫描。”陈钊龙下令。接近目标,需要更加谨慎。
潜航器微微调整姿态,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悬浮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主动声纳关闭,只依靠被动系统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深海并非绝对寂静,远处传来地壳运动的低沉轰鸣,不知名巨型生物的悠长低吟,以及水流掠过海沟峭壁的细微摩擦声,共同构成了一曲宏大而诡异的深渊交响乐。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仔细分辨着任何可能与“熵”基地相关的异常信号。上官凝也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在昏暗的舱内似乎闪烁着微光,全力感知着下方那越来越清晰的、混乱而强大的能量“势”。
“定海”号内部,只剩下仪器屏幕发出的幽蓝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而坚定的脸庞。光线被彻底吞噬,外部是永恒的黑暗与寂静,只有这小小的金属空间,承载着人类不屈的意志与最后的希望,如同一颗微不足道却燃烧着抗争火焰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坠向那未知的、决定命运的战场最深处。
潜入完成,深渊,已在脚下。最终的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