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数据海洋深处。
林星辰已经连续工作十九个小时了。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手指在六个键盘间机械地跳动,面前的十二块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永不停歇。
自从“思想病毒”危机被解决——陈钊龙在太平洋深处那艘科研船上经历了一场恶战,最终摧毁了发射装置——全球似乎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期。“熵”组织的公开活动几乎绝迹,“混沌”本人更是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林星辰知道,这种平静往往是暴风雨的前奏。
她建立了一个全球能量监控网络,将“万象归元诀”中关于“势”的能量读数与现代地球物理学监测相结合。地磁、重力异常、深海地热、大气电离层……任何微小的扰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过去七十二小时,她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现象。
不是明显异常,而是背景值的变化。就像海平面在整体上升,但每一刻的涨幅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全球三百二十七个海洋监测站传回的数据显示,深海背景能量读数有0.0003%的微弱提升。
单独看,这可能是仪器误差,是地壳正常活动,是太阳风影响。但林星辰把这些数据放在一起,用她开发的“星核”算法进行时空关联分析时,一个模式浮现了。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更快。
重新校准数据,排除干扰项,加入潮汐修正,考虑月球引力影响……一系列操作后,那个模式更清晰了。
不是随机波动,而是有方向的流动。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流动,从全球各大洋深处,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同一个地方汇聚——
马里亚纳海沟,挑战者深渊,地球表面最深的地方。
“星辰,你还在工作?”
陈钊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一杯热可可,另一只手提着个保温袋,“婉清说你今天只吃了一顿饭,命令我给你送夜宵。她原话是:‘如果她不吃,你就喂她。’”
林星辰头也不回:“等等,这个数据……”
“数据可以等,胃不能等。”陈钊龙走到她身边,把热可可放在桌上,然后从保温袋里拿出几个饭盒,“南宫家的私厨做的,鲍鱼捞饭、清炖燕窝,还有你最爱的杨枝甘露。明月说‘不能亏待我们的大脑’。”
林星辰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饭盒,又看了看陈钊龙。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戏谑笑容,但眼下的阴影出卖了他的疲惫。太平洋之战虽然赢了,但他也付出了代价——左臂的伤还没完全好,动作时能看到微微的僵硬。
“你该去休息的是你。”林星辰小声说,但还是接过了筷子,“苏医生说你至少需要一周静养。”
“苏医生还说我需要每天睡足八小时,连续一个月。”陈钊龙耸耸肩,“你觉得可能吗?”
他拉过椅子坐下,目光扫过屏幕:“发现什么了?”
林星辰咽下一口鲍鱼饭——确实好吃得让她差点呻吟——然后调出分析图表。
“全球深海能量背景值,过去七十二小时有极其微弱的定向流动。”她指向屏幕上的三维地球模型,上面用淡蓝色的箭头表示能量流,“汇聚点在这里:马里亚纳海沟,具体是挑战者深渊区域。”
陈钊龙的笑容消失了。他身体前倾,仔细看着那些箭头。箭头很淡,几乎透明,数量也不多,但确实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量级?”
“平均每平方公里每秒0.00017焦耳,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林星辰调出数字,“但如果你计算整个太平洋——不,是全球海洋——的总量,再乘以时间……”
她敲了几下键盘,一个数字跳出来:过去七十二小时,大约有相当于三吨tNt爆炸当量的能量,以这种几乎无法探测的方式,流向了马里亚纳海沟。
“三吨tNt,分散在三天,对海洋来说不算什么。”陈钊龙说,“但如果是持续的、有组织的流动……”
“而且这仅仅是‘背景能量’。”林星辰补充,“我指的是海洋本身蕴含的固有能量,不是额外注入的。就像从一池水里,用极其细微的管道抽走一点点水,但抽走的量刚好能形成一个循环。”
陈钊龙沉默了几秒,忽然问:“‘涅盘’节点全部失效后,你重新扫描过全球能量场吗?”
“每六小时一次。”林星辰调出另一组数据,“这是对比图。你看,在‘涅盘’节点被摧毁后的第十二小时,这种流动才开始出现。起初非常微弱,每二十四小时强度增加约0.8%。”
“指数增长?”
“目前还是线性,但如果这个趋势持续……”林星辰调出预测曲线,“三十天后,流动强度会是现在的二十四倍。九十天后,五百七十六倍。半年后……”
数字变得吓人。
陈钊龙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的夜景,灯光璀璨,人们在安睡,不知道在深海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苏醒。
“为什么是马里亚纳海沟?”他像是在问自己。
“极端环境。”林星辰回答,“挑战者深渊底部压力超过一千个大气压,完全黑暗,温度接近冰点。但与此同时,那里有深海热液喷口,有独特的生态系统,也有……我们几乎一无所知的地质活动。”
她顿了顿:“而且,海沟是地球上最接近地幔的地方之一。如果‘混沌’真的在探索能量的本质,那里可能是最佳的实验室。”
陈钊龙转过身:“联系其他人,我们需要开会。现在。”
凌晨四点的紧急会议
三十分钟后,除了正在中东进行医疗援助的苏婉清(她通过全息投影参加),其他人都已到场。
指挥中心的灯光调得很暗,只有大屏幕上的数据在发光。空气中有咖啡和茶的味道,还有一丝紧绷的气息。
“情况就是这样。”林星辰做完简报,推了推眼镜,“目前还只是异常读数,没有任何直接威胁。但考虑到来源和模式,我认为必须立即开始调查。”
叶红鲤第一个发言,她的刑警本能让她对任何“异常模式”都保持警惕:“有没有可能是自然现象?海洋能量流动什么的?”
“我排查了1950年至今的所有海洋监测数据。”林星辰调出历史图表,“类似的微弱定向流动发生过三十七次,但都是局部的、短期的,而且与海底地震或火山活动直接相关。这次是全局的、持续的,而且源头分散在全球各处,终点却高度集中——这在自然记录中从未出现。”
南宫明月看着那些数据,商业头脑让她想到了别的东西:“能量流动……如果这真的是一种有意识的收集行为,那么收集这么多能量是为了什么?驱动某种装置?还是……”
“进化。”上官凝轻声说。
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位古武传人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练功服,长发用木簪束起。她走到屏幕前,指着那些能量流动的箭头:“在古武界,有一种几乎失传的秘法,叫做‘归墟引’。传说可以通过特殊方式,从天地间汲取微弱的自然能量,汇聚于己身,突破修为瓶颈。”
她看向陈钊龙:“陈兄,你修炼的‘万象归元诀’中,是否有类似法门?”
陈钊龙思索片刻,缓缓点头:“有。第三层‘海纳百川’,讲的就是如何与天地能量共鸣,吸收转化。但师父警告过,此法凶险,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而且现代地球环境,自然能量稀薄,根本不足以支撑修炼。”
“但如果有人找到了一个能量节点呢?”上官凝指着马里亚纳海沟,“如果那里有什么东西,能放大这种吸收效率呢?”
叶诗涵打了个寒颤:“所以‘混沌’可能藏在海沟里……修炼?”
“或者是在准备什么。”叶红鲤眼神锐利,“别忘了,‘涅盘计划’虽然被我们挫败了,但‘混沌’本人从未落网。他那种偏执狂,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全息投影中的苏婉清开口了,她的声音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从生理学角度,人类不可能在深海万米环境生存。即使有最先进的潜水设备,长时间承受那种压力也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除非他改造了自己。”林星辰低声说,“或者……他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类’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
这个可能性让所有人都感到寒意。如果“混沌”为了他的“净化”理念,连自己的人性都抛弃了,那他会做出什么事?
“我们需要证据。”陈钊龙打破了沉默,“猜测没有用。星辰,你能设计一个探测方案吗?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确认海沟深处到底有什么。”
林星辰眼睛一亮:“深海探测器。我认识加州大学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的团队,他们正在测试一款新型的万米级自主潜航器。如果我们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
“资金不是问题。”南宫明月立即说,“明月集团可以注资,用海洋科研的名义。”
“安全问题呢?”叶红鲤问,“如果‘混沌’真的在那里,探测器一靠近就会被发现。”
“伪装。”陈钊龙已经有了想法,“用真正的科研任务做掩护。我记得,日本和美国的联合科考队下个月确实有计划探索马里亚纳海沟,研究深海微生物。我们可以把探测器混进去。”
上官凝补充:“而且,如果‘混沌’在进行某种能量吸收,他很可能处于深度入定或休眠状态。对外界干扰的敏感度会降低。”
“但如果他发现呢?”叶诗涵担忧地问。
“那我们就知道他在那里了。”陈钊龙平静地说,“有时候,打草惊蛇也是一种策略——至少你知道蛇在哪儿。”
苏婉清的全息影像微微皱眉:“这太冒险了。如果‘混沌’真的在深海积蓄力量,惊动他可能导致他提前行动。”
“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陈钊龙看向每个人,“放任这种能量流动继续,谁知道九十天后会发生什么?万一他在准备某种我们无法想象的大规模攻击呢?”
争论持续了二十分钟。最终,大家达成了妥协:先发射一个高度伪装的探测器,进行最远距离的被动观测,不主动扫描,不发送强信号,只收集环境数据。如果发现异常,再决定下一步。
黎明前的对话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准备。陈钊龙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林星辰。
“你还好吗?”他问。
林星辰愣了一下,点点头:“还好。就是有点……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陈钊龙看着她,“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林星辰沉默了几秒,小声说:“我只是在想……我们打败了‘涅盘计划’,解决了‘思想病毒’,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但现在又出现这个……就像永远没有尽头。”
陈钊龙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我以前做产品经理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他轻声说,“解决一个bug,又出现两个;完成一个功能,用户又想要三个。好像永远追不上需求,永远在灭火。”
他顿了顿:“但后来我想明白了——问题永远会有,因为世界在变化,技术在进步,人心在浮动。重要的不是‘解决所有问题’,而是‘在问题出现时,有能力应对’。”
林星辰转头看他:“你不觉得……压力很大吗?所有人都指望着你。”
“所以我很庆幸有你们啊。”陈钊龙笑了,“如果没有婉清,我早就把自己累垮了。如果没有红鲤,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如果没有你,我们就是瞎子聋子。如果没有明月,我们寸步难行。如果没有诗涵,我们早就被舆论淹死了。如果没有凝儿,我们根本不懂力量的本质。”
他拍了拍林星辰的肩膀:“我不是一个人在扛,你也不是。我们是团队,记得吗?”
林星辰的眼睛有点湿润,她用力点头。
“所以现在,”陈钊龙说,“去睡三小时。这是命令。探测器的事情,等天亮了再弄。”
“可是——”
“没有可是。”陈钊龙推着她往休息室走,“如果你累倒了,谁给我们分析数据?谁保护我们的网络?谁发现下一次‘深海异动’?”
林星辰被他说服了。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钊龙……你觉得我们能赢吗?最后。”
陈钊龙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东方,那里太阳正在升起,金色的光芒刺破黑暗。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一定会输。而只要我们在做,在尝试,在守护——哪怕最后输了,也输得有意义。”
他看向她,眼神清澈而坚定:“而且,我答应过婉清要陪她过生日,答应过诗涵要去看她下一场演唱会,答应过明月要帮她搞定欧洲市场,答应过红鲤要教她‘万象归元诀’第三层,答应过凝儿要和她再比一场。我还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真正的夏威夷度假,而不是整天盯着屏幕。”
林星辰笑了,这是今晚她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所以,”陈钊龙说,“我一定会回来。我们都会回来。现在,去睡觉。”
林星辰走进休息室,门轻轻关上。
陈钊龙独自站在走廊里,看向大屏幕上那个旋转的地球模型,那些淡蓝色的箭头依然指向马里亚纳海沟,指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深海异动,最后的线索。
无论那里藏着什么,他们都将面对。因为这是守护者的责任,也是守护者的选择。
阳光终于完全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在这光明之下,深海中的阴影,正在慢慢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