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掠过河床,沈清鸢的手指从琴弦上收回。她没有再拨动第七弦,只是将琴匣往怀里紧了半寸。墨九站在她侧后,身形未动,但双链已悄然滑入掌心。
她抬眼看向远处驼队消失的方向,嘴唇微启:“不是敌人。”
墨九点头,收手。他取石投远,声响起时,那几匹骆驼果然受惊调头,疾行而去。两人翻身上马,缰绳一扯,向东奔出三日,中途换马两次,终至荒岭。
山势低伏,草木稀疏。沈清鸢勒马停步,取出机关鸟,展开翅翼,尾部刻痕对准山壁凹槽。咔嗒一声轻响,地面裂开,青石阶梯向下延伸,通往地底。
她走下第一级台阶,脚步稳住。琴匣背在身后,手指轻轻抚过第七弦——这一次不是试探,是准备。
裴珩已在尽头等候。玄色劲装衬银鳞软甲,右手小指摩挲玄铁戒。他见她来,微微颔首:“时辰到了。”
沈清鸢点头。她将古琴置于左首石台,十指搭弦,未奏。眼前是一道厚重石门,中央浮雕七曜阵图,与此前残片上的标记一致。
“双心锁。”她说,“需两人皆无私念,方可开启。”
裴珩走上右首铜鼎前,取出龙纹玉佩,按入鼎心凹槽。他闭目片刻,脑海中浮现边关战火、百姓流离。这兵法若落入权臣之手,必成祸乱;若归于天下,则可安邦。他握拳,呼吸略沉。
沈清鸢察觉,指尖轻拨,《清平调》起音,澄澈如水。琴声渗入其心绪,引《流水》段落缓行其中。裴珩肩头渐松,眼神清明。
石门中央亮起微光,七曜阵图缓缓旋转。机关启动,无声无息,石门向两侧分开,无毒针,无陷阱,唯有一卷黄绢悬于玉台之上,题曰:《山河策》。
她缓步上前,未触书卷,先奏《静观吟》。音波扫过黄绢,纸面微震,显出隐藏文字——“七情引脉术”,记载如何以音律、气味、光影操控他人意志,正是前朝帝王驭臣之法。
她再换《破妄曲》,琴音陡峭如刃,直刺虚妄。书中另一层文字浮现——破解之法赫然在列:以“共鸣心弦”逆推情绪源流,辅以“医武双绝”调和气血,方能解控。
她心头一震。
此法竟与她的“共鸣术”暗合,似为有缘人所留。
她抬头看向裴珩:“不是兵器,是钥匙。”
裴珩走上前,沉默良久,忽而解下腰间龙纹玉佩,又从怀中取出半支墨玉箫。此物原属谢无涯,断于武林大会,后经他秘密修复保存。他将两物并置琴上,道:“龙纹属皇嗣,箫为知音,今皆予你。”
沈清鸢抬眸:“为何?”
他答:“因为你从未想用它控制谁。你只愿听见人心。”
她未接,而是以琴音轻震两物。共鸣术发动——玉佩中传出极微弱的血脉呼唤感,箫内则藏有谢无涯一段记忆残影:幼年镜湖,并蒂莲开。
她终于伸手接过:“不是给我,是给‘天下’。”
裴珩郑重道:“此物当为天下证。”
话音落下,地底微震,石室四壁传来细微响动。沈清鸢回头,见玉台后的墙缝中,一道暗槽缓缓移开,露出一块石碑,碑文清晰:
“得《山河策》者,非为掌权,实为破局。若存私欲,碑裂人亡。”
她走近细看,碑面无裂痕。她伸手触之,冰凉坚硬。
裴珩立于石门侧畔,未再言语。他望着她背影,右手小指不再转动玄铁戒。
沈清鸢将《山河策》卷起,放入琴匣夹层。龙纹玉佩系入腰带,墨玉箫收入袖中。她转身,目光落在石门边缘的一处刻痕上——那是云家祖坟特有的葬仪纹路,形如盘蛇绕月。
她记下了。
此时,远处山岩簌簌落尘,似有震动自地下传来。她未动,只将手指搭回琴弦。
裴珩低声道:“有人来了。”
她点头,耳听八方。脚步声尚未至,但她已感知到气息波动——不止一人,步伐整齐,带着杀意。
她轻拨第七弦,琴音微颤,扫过空气。三人,佩刀,穿皮靴,左侧那人呼吸急促,似曾受伤。他们正从另一条密道接近。
“云家的人。”她说。
裴珩走向石门,手按刀柄:“要关门吗?”
她摇头:“不关。让他们进来。”
她坐回石台前,十指搭弦,重新调音。琴声未起,但气势已凝。
裴珩站在她身侧,不再多问。
地底通道深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映在墙上,晃动如蛇。
第一个身影出现在转角,披黑袍,戴铁面,手中长刀出鞘。他看见石室内的两人,顿住。
身后陆续走出六人,呈扇形逼近。领头者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瘦削的脸,眼角有疤。
“沈小姐,裴公子。”他开口,“我家主母让我问候二位。”
沈清鸢不动,只问:“云容派你们来?”
“主母说,遗藏不该由外人开启。”那人冷笑,“东西留下,你们可以走。”
裴珩冷笑:“你们进得来,出不去。”
那人挥手,身后五人上前一步,刀锋齐亮。
沈清鸢指尖轻落,琴音突起,《悲风曲》第一段奏出。音波直击对方心神。五人脚步一顿,呼吸紊乱,眼中闪过惊疑。
她继续弹奏,节奏加快。共鸣术随音波渗入对方情绪——恐惧、犹豫、怀疑,层层浮现。
左侧那人最先动摇,刀尖垂下。右侧两人互视一眼,后退半步。
领头者怒喝:“别听她的琴!”
他拔刀冲上,直劈而来。
裴珩迎上,刀剑相撞,火花迸溅。两人交手三招,裴珩一脚踹中其胸口,将人击退。
其余人尚未再动,沈清鸢琴音一转,改奏《回声赋》变调。音波扫过地面,触动机关。
石室四角突然升起铁栅,轰然落下,将七人困在中间。头顶岩壁裂开缝隙,沙土开始坠落。
“地宫要塌了。”裴珩道。
沈清鸢收手,琴声止。她站起身,看向被困之人:“告诉云容,兵法不在她能掌控之处。”
她转身走向另一条密道入口,脚步未停。裴珩跟上,临行前回头看了一眼。
沙土越落越多,铁栅内响起叫喊。
沈清鸢走在前头,手指再次搭上第七弦。她知道这条路通向何处——云家祖坟正下方,埋着真正的机关枢纽。
她摸了摸袖中的墨玉箫,又碰了碰腰间的龙纹玉佩。
两件信物都在。
前方通道渐窄,空气闷重。她停下,从琴匣取出一支细笔,在墙上划下三个字:
藏→开→传
笔尖划过石面,发出轻微的刮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