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去那家酒楼,而是在街角买了俩个炊饼,坐在河边啃着,看画舫灯火在水里碎成金箔。
那病弱青年的影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救人时的平静,离开时的决绝,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漕帮吗?有点意思。
白玉堂对他的忌惮,更印证了他身份不凡。只是萍水相逢,他救了我,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记住那淡淡的药香和苍白的面容。
将灵石收好,大部分用油布包着藏进行囊,只留几枚在钱袋里。
站起身拍了拍尘土,刚才的落魄恍若隔世。金丹在丹田静静旋转。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今日之辱,他日或许还会遇见,但至少,我不再是那个连饭钱都付不出的“窘迫修士”了。自嘲一下。
夜深人静时,林飞宇潜到漕帮驻地墙外。轻身跃上墙头,四处游走,大概时因为是城中一霸的缘故吧,并没有多少守卫。又向内院走了几步,听一个怒气冲天的声音。
白玉堂的住处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他暴躁的影子,不时传来摔东西的声响。
运起金丹灵气,凝神细听,却只听到他骂骂咧咧:“妈的,他怎么敢……”
呵,也是个恃强凌弱的二代。
绕到后院,一股浓郁的药香飘来。顺着香气找到一间厢房,窗户开着半扇。里面点着昏黄的油灯。
病弱青年正坐在桌前,咳嗽着往一个瓷碗里倒药汁,他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沁着细汗。
旁边站着个老仆,低声说:“公子,该歇息了,大夫说您……”
“无妨。”青年年摆摆手,声音依旧轻柔,
老仆叹了口气,替他披上外衣。
林飞宇屏住呼吸,想再多看几眼,却不慎踩落一块瓦砾。厢房里的灯立刻灭了,再看时,门窗紧闭,怕招来误会,只得悻悻离开,只有淡淡的药香还萦绕在空气中。
林飞宇跃下墙头,心里更加疑惑。这青年究竟什么来历?为何住在漕帮驻地?他身上的病又是怎么回事?问题很多,却没有答案。夜风吹过,带来河水的腥气。
(第四十七日)
次日清晨,林飞宇在城西药铺撞见个卖药的老汉,担子上挂着晒干的白芷、当归,正是昨晚闻到的药香。“老人家,”林飞宇上前搭话,“您这药材,可是送到漕帮后院的?”
老汉警惕地打量他:“客官问这作甚?”
林飞宇摸出枚灵石塞给他:“昨日在鱼龙会,见一位病弱的公子,承蒙大恩,想问问他的近况。”
老汉捏着灵石,脸色缓和下来:“您说的是那位姓白的公子吧?他呀,是漕帮管事的远房亲戚,打小就有咳疾,这次来探亲,住在后院。”
“他叫什么名字?”我追问。老汉摇摇头:“不知道,都叫他白公子。不过看他用的药材,都是稀罕物,寻常人可吃不起。”
说完,他挑起担子走了,留下我站在原地。姓白的公子,咳疾,用名贵药材……看来这青年身份确实不简单。
离开白沙河前,林飞宇又去了趟得月楼。这次摸出灵石拍在桌上,店小二点头哈腰地端来阳春面,还多送了一碟酱肉。不是饿,他的情况奇怪,抛去修为不谈,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纯粹是馋。
吃完面,走出得月楼。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向西出发已无路,只能顺流而下。
本来是一路向西走,遇到了南北向的白沙河,西南两面大山绝壁,使得白沙河在此改道向东。
白沙河行至下游,河面骤然收窄,两岸尽是刀劈斧削般的绝壁。
踩着湿滑的鹅卵石滩前行,头顶是千仞悬崖,岩缝里长着扭曲的松柏,树根如铁索垂落,滴下的水珠在石面上砸出坑洼。河水在此处化作湍急的漩涡,白色浪花拍击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水雾弥漫开来,沾在眉睫上凝成冰珠。
越是西去,山势越是险峻。某次失足滑落,幸得抓住崖边灌木,低头只见脚下数十丈处,河水如沸腾的银粥,卷着磨盘大的石头轰然碾过。丹田金丹运转护体,却仍被这自然伟力惊出一身冷汗,在无花坊市面对妖邪时的胆气,在此处竟显得微不足道。
他也曾向宁老头讨教过御器飞行之法,得到的答案是,太浪费了。
此界灵气日渐微薄,修士想御器飞行,全凭自身法力支撑,且恢复不易,所以大部分高端修士或世家宗门多豢养能飞行的飞禽异种,其他散修小门,也就是陆行赶路。
真要是御空飞行,得是洞虚境界以上的大修。
(第四十八日)
行至第二日,前方绝壁拦路,河水在崖底形成深潭,墨绿色的水面下隐约可见嶙峋怪石。
林飞宇攀着岩缝向上望去,崖顶云雾缭绕,根本没有通路;回头望去,来时的河滩已被上涨的河水淹没。寒风从峡谷掠过,吹得衣袍猎猎作响,竟比在得月楼被嘲笑时更显窘迫。
无奈折返,沿着河岸疾行两日,终于在暮色中望见白沙河码头。
(第五十日)
此刻正值漕运旺季,数百艘乌篷船挤在河面,桅杆如林,船工们扛着漕粮往来奔走,号子声、吆喝声、桨橹声混作一团,比此前见到的画舫夜市更显热火朝天。
码头石阶被磨得发亮,两侧摆满了小吃摊:卖胡饼的老汉用葫芦瓢舀油,油星溅在炭炉上滋滋作响;卖河鲜的妇人蹲在木桶旁,手指飞快地刮着鱼鳞,血水顺着石板流入阴沟。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油烟和汗水的味道,却意外地让人感到踏实。
找了家临河的茶摊坐下,要了碗粗茶,看着河面上穿梭的快船。晚霞升起时,金红色光芒洒在千帆之上,每艘船的帆布都被染成暖红,船舷溅起的水花如碎金般洒落。如此雄伟的漕运景象,与上游的险峻峡谷判若两地,让人不得不感叹白沙河的多变。
正望着河面出神,忽闻一阵压抑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