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皱眉:“这酒不行啊!再来两坛最好的黄龙醉!”
弋四郎果然酒量惊人。片刻功夫,两坛黄龙醉转眼间见了底,他却面不改色,还嫌不够:
“掌柜的,还有没有酒?再拿二十坛来!”
掌柜的脸上笑开了花,连忙吩咐店小二:
“快去!把镇店的‘醉流霞’都搬来!”
心里盘算着,有这两位四君子坐镇,酒楼的名气肯定能传遍白沙河。
邻桌的酒客们看得目瞪口呆。有人不信邪,上前敬酒,被弋四郎一一回敬,不出三坛便醉倒在地。
他一边喝酒,一边讲述江湖趣事,声音洪亮,语带诙谐,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刚才嘲笑林飞宇的那些人,此刻也围了过来,想听听四君子的风采。
白未央坐在一旁,偶尔微笑着听弋四郎吹牛,更多时候是安静地喝茶,偶尔咳嗽几声。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同一桌显现,却意外地和谐,让人不得不感叹,代国四君子果然名不虚传,各有各的风采。
眼看二十坛“醉流霞”又要见底,掌柜的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这“醉流霞”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平时舍不得卖,如今被弋四郎如同喝水般灌下去,心疼得直抽气。
他搓着手,欲言又止,想说没酒了,又怕得罪这两位大人物,坏了酒楼的名声。
弋四郎何等精明,早已看出掌柜的心思,却故意装作不知,拍着桌子大喊:
“掌柜的!怎么回事?没酒了吗?快去买!不管花多少钱,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酒楼,引得楼下的人都探头探脑地往上看。
白未央见状,轻轻咳嗽一声,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我这兄弟今日喝了不少,声音难免大了些,今日叨扰了。这样吧,我在此留下一幅字,权当酒钱如何?”
掌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公子说笑了!您肯留下墨宝,是小店的福气!快,拿纸笔来!”
刚才的心疼瞬间烟消云散,满脑子都是如何利用这幅字大做文章。
店小二很快捧来文房四宝。白未央起身走到桌前,挽起袖口,露出比女子还要纤细的手腕。他拿起狼毫,略一沉吟,便在宣纸上挥毫泼墨。他的动作舒缓,却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律,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描绘一幅画卷。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笔尖在纸上游走。只见他写下“临江仙”三个大字,字体清隽挺拔,笔画间透着一股不屈的风骨,与他病弱的外表截然不同。落款处,他写下“白未央”三字,字迹飘逸,如惊鸿一瞥。
“好字!”弋四郎率先叫好,“未央,你的字越来越有风骨了!”
掌柜的更是看得眼睛发直,小心翼翼地捧着墨迹未干的宣纸,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店一定将这幅字好好装裱,高悬中堂!”
白未央坐下后,弋四郎又喝了几杯,酒兴更加高涨。他拍着我的肩膀,开始谈论江湖英雄:“小兄弟,你可知道,江湖上最厉害的不是武功多高,而是要有义气!像未央这样,虽然身子弱,但是义字当头,比那些表面风光的伪君子强多了!”
他又指着窗外的白沙河:“你看这河水,浩浩荡荡,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江湖也是一样,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却藏着无数险恶。你呀,以后行走江湖,一定要擦亮眼睛,别像鱼龙会这样,栽在一个小瘪三手里!”
他的话语虽然直白,却带着一股真诚。想起自己之前的骄傲自满,在无花坊市的遭遇,以及今天在酒楼的窘迫,不禁有些惭愧。弋四郎见他低头不语,以为喝多了,哈哈大笑:“喝酒喝酒!江湖事,喝完酒再说!”
掌柜的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他让人将白未央的字立刻送去装裱,又让人在酒楼门口张贴告示,大肆宣传“代国四君子之病公子白未央、酒剑双攫弋四郎驾临江仙酒楼”。
“各位客官!”掌柜的站在楼梯口,扯着嗓子喊道,“今日白公子和弋公子在小店用餐,是小店的荣幸!为了感谢各位支持,今日所有酒水半价!”
顿时引来一片欢呼,酒楼里的生意更加火爆,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刚才心疼酒钱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
眼看天色渐晚,白未央的脸色更加苍白,咳嗽也越来越频繁。
弋四郎见状,知道该告辞了:“未央,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林飞宇的肩膀,“小兄弟,后会有期!以后可要记得来找我喝酒!”
连忙起身相送,看着白未央略显蹒跚的脚步:
“公子保重身体。”
他回头微笑:“多谢。你也多保重。”
那笑容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老仆扶着他,两人慢慢走下楼梯,青衫的身影消失在码头的人流中。
弋四郎走在最后,回头对林飞宇眨了眨眼:“小兄弟,别被未央那病弱样骗了,他可比谁都厉害!”说完,大笑着离去,酒葫芦在身后晃荡,发出清脆的响声。
方才众人“攀高枝”的嗤笑还卡在喉间,像未化的冰棱。
林飞宇清楚记得那个穿靛蓝短打的船工,用糙砺的手指点着我鼻尖:“也不撒泡尿照照,白公子是什么身份?”他身后爆发出的哄笑里,夹杂着掌柜谄媚的躬身、弋四郎震耳的大笑,还有白未央掩唇时指节的微颤。
丹田金丹轻轻转动,九窍吞吐的灵气却驱散不了心口的淤塞,原来在金丹初成、能斩妖邪之后,仍会被伤人的言语刺得心绪不宁。
河水突然卷起漩涡,将落日倒影揉碎成银鳞万点。
想起在无花坊市废墟中,宁老头焦黑的残躯被触须卷走时,自己也是这般无力。
如今空有金丹在握,却连一句嘲讽都无法淡然处之,这修行之路,终究是差了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