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他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修士,修为高深,受人敬仰,别说图录这样的凡人贵族,就算是一般的修士,也入不了他的眼。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图录这样的凡人产生交集,更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他手下的奴隶,每天干着割草、喂牛的粗活,受尽屈辱。如果不是命运捉弄,如果不是他意外陨落,被迫重生,或许除了买他的那天,他和图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联系,就像修士从不在意凡人的生死,牧场主也从不在意奴隶的死活一样,两人之间隔着天壤之别,永远不会有交集。
可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不经意间转动,将原本毫无交集的人牵扯在一起。他从云端跌落,沦为奴隶,受尽折磨,又在绝境中找到生机,重新站了起来,甚至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一座庙宇的城隍。
“不知道图录的世界有没有发生改变。”
他在心里嘀咕,或许有,或许没有。就像图录在面对国家变革的时候,会开始关心奴隶的生死。毕竟,如果以后买不到奴隶了,谁来给他割草饲喂牛羊呢?尊贵的图录老爷,可不会亲自动手,他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奴隶是他维持这种生活的必要条件。想到这里,林飞宇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上香的程序算不上复杂,但来人的身份不同,上供的顺序也分了三六九等,这就是凡人世界的规矩,森严而冰冷。图录作为当地的贵族,身份尊贵,自然有优先上香的权利。他指挥着下人将案几和贡品摆放整齐后,就示意众人退下,连带着后面的平头百姓也被巴依和几个打手驱赶到了前院,只能在中院和前院之间的门洞外眼巴巴地看着,不敢越雷池一步。那些百姓脸上带着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低着头,小声地议论着,眼神里满是羡慕与敬畏。
案几上摆放的贡品相当繁多且高级,与后面百姓带来的简陋贡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三牲俱全,鸡、鸭、猪的肉色泽鲜亮,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做好不久;新鲜的鲜花还带着露珠,玫瑰、百合、菊花摆放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在寒冷的冬天里显得格外珍贵;一碗碗净水清澈见底,水面上甚至还漂浮着几片花瓣,显得格外精致;甚至还有一些南方特有的水果,比如荔枝、龙眼、芒果,这些水果在北地极为罕见,需要经过长途运输才能到达这里,价格昂贵,果皮鲜亮,一看就价值不菲。这些水果,对于很多北地平民来说,可能几辈子都见不到,更别说品尝了,他们只能远远地看着,眼神里满是渴望。
人群中,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大概五六岁的年纪,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一个个圆滚滚的小球。他们在大人的缝隙里窜来窜去,挤到了门洞最前面,好奇地看着守在门洞两侧的打手。那些打手身材高大,表情凶狠,手里拿着木棍,吓得孩子们缩了缩脖子,却又忍不住好奇,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案几上的贡品上,眼神里满是渴望,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就连摆放贡品的瓷器,在这里也是价格不菲的稀罕物。一件上好的上釉带花纹瓷器,釉色均匀,花纹精美,足够换两头健壮的牛,可对于图录这样的贵族来说,也只是日常消遣的物件而已,随意地摆放在案几上,毫不在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香仪式渐渐进入了正题。图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锦缎长袍,将折扇收进袖子里,然后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份用黄纸写的祭文。他手持祭文,站在香炉前,清了清嗓子,开始抑扬顿挫地念诵起来。祭文的内容很长,用词晦涩难懂,充满了敬神的语句,大概意思就是祈求城隍老爷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地里的庄稼能有个好收成,家里的牛羊不要生病,一家人平平安安,无灾无难。他念诵的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庄重,眼神虔诚,仿佛真的相信城隍老爷能听到他的祈祷。
念完祭文,图录将祭文点燃,投入香炉中。黄色的祭文在火焰中迅速燃烧,化作灰烬,随着袅袅青烟升起,飘向天空,仿佛要将他的祈求传递给天上的神明。仪式的重头戏来了。一直站在图录身后,被巴依小心翼翼扶着的人缓缓走上前来。那人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材质是麻类和棉的混纺,看起来格外厚重,颜色是暗沉的灰色,将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眸里布满了血丝,透着疲惫与焦虑,与图录脸上的从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人佝偻着身子,手里抱着一个小巧的木箱,木箱是用紫檀木制作的,表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还镶嵌着几颗小小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他走路的姿势有些蹒跚,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显然身体不太好,或许是因为连日的担忧和劳累,让他的身体垮了下来。在图录的示意下,那人缓缓解开了斗篷的系带,斗篷滑落下来,露出了真面目。赫然是图录的夫人,也就是绿芝的母亲。
看到她的模样,林飞宇不禁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惊讶。当初在见到她时虽说只是远远一面,虽然她已过中年,但养尊处优的日子让她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细腻,没有一丝皱纹,体态丰腴,穿着华丽的服饰,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贵族夫人的从容与优雅,说话的声音也温柔动听。
可如今不过短短几日未见,她像是老了十几岁。背驼得厉害,原本挺直的腰杆此刻几乎弯成了弓形,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满头青丝也花白了大半,像覆盖了一层白雪,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眼角的皱纹尤其明显,像是被刀刻过一样;眼神里更是没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焦虑,还有深深的担忧,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仿佛经历了巨大的打击。
人群中有些认识图录夫人的平民,看到她这般模样,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窃窃私语声像细密的雨点般落在空气中,越来越响。
“这不是图录老爷的夫人吗?怎么才几天不见,就老成这样了?”
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老妇人小声说道,眼神里满是惊讶与疑惑。
“是啊,前阵子见她还容光焕发的,穿着华丽的衣服,坐着马车去逛街,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附和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
“嘘,小声点,没看见巴依那眼神吗?不想活了?”
另一个男人赶紧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眼神里满是恐惧,生怕被巴依听到。
果然,不等众人议论几句,巴依就猛地转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般扫过人群。那眼神里的凶狠与戾气,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所有人都瞬间闭了嘴,原本嘈杂的前院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和
铜铃偶尔的“叮当”轻响。谁都知道,巴依这个恶奴比他主子图录还要凶残,平日里稍有不顺心就对下人大打出手,鞭子、木棍从不离手,之前有个管事只是不小心打翻了他的茶碗,就被他打断了双腿,扔在雪地里自生自灭。若是此刻触了他的霉头,保不齐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没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林飞宇在神台上看得清楚,他对图录夫人本就没什么深刻印象,此刻也没空琢磨她为何会在短短几日里苍老如此,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手里的木箱上。能让一向注重体面的图录夫妇如此郑重对待,甚至让高傲的图录夫人亲自捧着,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有半点闪失,这木箱里装的东西定然不简单,绝不是普通的金银珠宝能比的。
只见图录夫人缓缓走到案几前,将木箱轻轻放在案几中央,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随后,她双手合十,对着神台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几乎贴到了地面,神色庄重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没有丝毫怠慢。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直起身,与图录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担忧,有期盼,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两人合力将木箱的盖子打开,动作缓慢而谨慎,仿佛在揭晓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当箱内的东西显露出来时,饶是林飞宇见多识广,曾在修行界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也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叹。木箱内部铺着一层柔软的天蓝色丝绸,丝绸光滑细腻,泛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是南方贡品级别的料子。
丝绸之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属性的灵晶和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