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枯瘦如鸡爪般的手指捻着那包用粗糙黄纸裹着的药粉。
“砒霜,性子最烈,只要三钱,管保那‘三寸丁’立时了账,神仙也难救。”
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潘金莲惨白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蛊惑。
“娘子,这可是‘长长久久’的门路。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砒霜”两个字,扎进潘金莲的耳膜!
她不由自主地一颤,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油灯昏黄的光将王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映照得仿如鬼魅,那枯指间捻着的黄纸包,散发着地狱的气息。
潘金莲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看向那包药粉的眼神,充满了本能的惊惧和抗拒。
杀……杀人?用毒?
这念头本身,就足以让她灵魂战栗!
她虽然恨武大郎,鄙夷他,厌弃他,视他为绊脚石,但亲手用毒药……这完全是另一回事!
然而,这惊惧如投入沸油的水滴,转眼就被更汹涌的对暴露的恐惧——彻底淹没了。
就在不到一个时辰前,那个噩梦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正与西门庆在王婆茶坊后那间小屋里颠鸾倒凤,沉溺在情欲的漩涡和西门庆许诺的富贵温柔乡里。
突然,茶坊前堂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王婆拔高的呵斥声!
紧接着,是郓哥——那个常在街上乱窜,眼神贼亮的半大孩子——尖利得刺破耳膜的叫喊:“武大!武大!你婆娘在里头偷汉!就在王婆这儿!”
如晴天霹雳!
潘金莲瞬间从情欲的云端跌落冰窟!
她浑身发冷。
西门庆也猛地推开她,那张风流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怒和慌乱。
“砰——”简陋的门板被一股蛮力撞开!
武大郎那矮小佝偻的身影,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他手里还攥着那根挑炊饼担子的扁担,浑身散发着汗味、面粉味和一种被彻底羞辱点燃的怒火。
“奸……奸夫淫妇!”
武大郎嘶哑地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变形。
他那张橘皮脸涨成了猪肝色,浑浊的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瞪着衣衫不整的潘金莲和西门庆,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你们……你们……”
那眼神,混杂着震惊、痛苦、难以置信和被彻底践踏的屈辱,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潘金莲身上。
她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更深的,是灭顶的恐惧!
奸情暴露了!
在这市井之中,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打虎的叔叔!
西门庆反应极快。
最初的慌乱过后,他眼中立刻闪过一丝阴狠的厉色。
在武大郎挥舞着扁担,踉跄着要扑上来厮打的刹那,西门庆猛地抬脚,狠狠踹在武大郎的心窝上!
“呃啊——”武大郎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那矮小的身体像断了线的破风筝,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门框上!
他手中的扁担脱手飞出,整个人蜷缩在地,像只被踩扁的虾米,捂着心口,痛苦地抽搐,嘴角溢出了一丝血沫。
潘金莲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丈夫,心中涌起的不是心疼,不是愧疚,而是一种混合着极致的厌恶、恐惧和更深的鄙夷。
废物!
连捉奸都如此不堪一击!
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西门庆整理着凌乱的衣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武大郎,只冷冷地扫了一眼吓傻了的王婆和面无人色的潘金莲,丢下一句:“收拾干净!”便拂袖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个烂摊子。
王婆连拖带拽,和吓破胆的潘金莲一起,将几乎无法站立的武大郎弄回了炊饼铺。
武大郎被安置在冰冷的床榻上,脸色蜡黄,呼吸急促。
西门庆那一脚显然极重,伤及了内腑。
“水……水……”
武大郎虚弱地呻吟着,浑浊的眼睛哀求地看着潘金莲,里面充满了痛苦和一丝对妻子本能的依赖。
潘金莲却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别开脸,避开那令人作呕的目光,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厌弃和烦躁。
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嘴角未干的血迹,看着他身上那件散发着汗酸和炊饼味的破旧短褐……
她只觉得无比肮脏,无比碍眼!
这个废物,不仅毁了她的“好事”,更可能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武松!武松那张冰冷刚硬、充满杀气的脸,如梦魇般在她脑海中浮现!
一旦武松知道……
巨大的恐惧袭来,让她几乎窒息!
她不能坐以待毙!
“王干娘!”
潘金莲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和颤抖,她冲出房门,一把抓住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的王婆。
“怎么办?他……他要是好了,把这事说出去……”
她不敢提武松的名字,但那恐惧已经刻在了眼底。
王婆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阴冷的光。
她将潘金莲拉进阴暗的灶间,反手关上门。
油灯下,她从兜里拿出了那包砒霜。
“娘子,事到如今,心慈手软就是自寻死路!”
王婆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这矮子,就是个祸根!留着他,奸情迟早大白天下!西门大官人何等身份?岂能容这污点?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你我……”
王婆故意顿住,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潘金莲。
“还有你那打虎的叔叔武松,他回来知道了会如何?”
“武松”两个字,是潘金莲最深的恐惧!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武松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看到了那柄闪着寒光的腰刀!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不能让他知道……”
潘金莲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所以!”
王婆猛地将那包砒霜塞进潘金莲冰冷颤抖的手里。
“趁他病,要他命!他伤得这么重,死了也合情合理!没人会怀疑!把这药,下在他汤药里!神不知,鬼不觉!”
王婆凑近,声音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