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炮。”戴宗吐出两个字,眼神冰冷,“不是普通的投石机。是曾头市暗中研制多年,据说威力巨大,但需要……以人血生机祭炼,方能驱动的邪门攻城炮——‘血煞炮’。”
李逵的瞳孔微微收缩。
“血煞炮”?
这个名字,让他本能地感到一种厌恶。
“此炮一旦催动,可发射燃烧着毒火、重达数百斤的巨石,威力足以轰塌我梁山关墙!”戴宗语气凝重,“黄文炳已秘密将此炮运至前线,就隐藏在其主营后方。据探子回报,祭炼已近完成,最快明日,便可投入使用!”
轰塌关墙!
李逵虽然不懂太多战术,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关墙被破,官军长驱直入,梁山将再无险可守,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屠戮!
“必须毁了它!”李逵脱口而出,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想法。
“不错,必须毁了它。”戴宗肯定了他的想法,但话锋一转,“可是黄文炳对此炮看守极严,强攻无异于送死。而且,那‘血煞炮’似乎有邪异之处,寻常方法难以损毁。”
戴宗看着李逵,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需要你,我,张顺,花荣,我们四人合力,才有可能完成的计划。”
李逵愣住了。
他?
和戴宗、张顺、花荣一起执行一个“计划”?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向来是那个被安排“冲上去”、“砍翻他们”的角色,何曾参与过什么“计划”?
“什……什么计划?”他有些茫然地问道。
戴宗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快速地画了起来。
他画出了梁山的地形,画出了官军大营的粗略布局,标出了“血煞炮”可能存放的位置。
“明日,官军必定倾巢而出,猛攻我正面关隘。”戴宗用树枝点着泥图,“届时,主营兵力必然相对空虚。我们的机会,就在那时!”
“计划分三步。”戴宗的语气变得快速而清晰,“第一步,由我率领一队死士,从正面发起佯攻,吸引主营守军的注意力,并制造混乱。”
“第二步,”他看向李逵,目光灼灼,“铁牛,你和张顺,不走陆路,也不走寻常水路。张顺知道一条隐秘的地下暗河,可以直通官军主营后方!你们二人,从水下潜行,避开所有哨卡,直扑‘血煞炮’所在!”
水下?
李逵的眉头立刻拧紧。
水,是他最深的阴影。
戴宗看出了他的迟疑,沉声道:“铁牛,我知道你畏水。但这是唯一能避开正面强攻、接近目标的路径!张顺的水性,你是知道的!有他在,定能护你周全!你要做的,就是跟着他,克服对水的恐惧!这是计划最关键的一环!”
李逵看着泥图上那条代表暗河的弯曲线条,又想起张顺在水中那如白龙般的身影,想起杏儿……他用力咬了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戴宗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那‘血煞炮’材质特殊,据说唯有至阳至刚、蕴含煞气的神兵,在其祭炼完成、能量最不稳定的刹那间攻击其核心阵眼,方能将其彻底摧毁!”
他的目光转向聚义厅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花荣:“花荣兄弟的箭,凝聚了他毕生精气神,至纯至阳,正是此物的克星!但他需要绝对安全的施射位置和一个绝佳的时机!”
“时机?”李逵捕捉到了这个词。
“对,时机!”戴宗用树枝重重一点“血煞炮”的位置,“当你们成功接近,并开始攻击‘血煞炮’,引发其能量紊乱的瞬间,就是花荣出手的最佳时机!他会在对面山崖的预设位置,射出那决定胜负的一箭!”
戴宗抬起头,目光扫过李逵,语气凝重无比:“所以,铁牛,你和张顺的任务,不仅仅是摧毁,更是要制造出那个让花荣能够一击必杀的‘时机’!你们在水下的行动,必须精准,必须同步!你们吸引的守卫越多,制造的混乱越大,花荣的机会就越大!”
李逵听着戴宗条理清晰、环环相扣的讲述,脑子感觉有些不够用了。
佯攻、潜行、时机、配合……
这些词汇对他来说既陌生又复杂。
他习惯了听从“冲”、“杀”这样简单的指令,何曾想过,一场战斗可以如此“麻烦”?
但他看着戴宗那双充满信任和决然的眼睛,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中慢慢滋生。
这不是他熟悉的凭本能行事的战斗。
这需要思考。
需要相信别人。
需要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去扮演一个特定的角色。
杏儿希望他活着。
戴宗说,活着比杀人难。
那像这样,为了守住梁山,为了身后的兄弟,去完成一个“计划”,是不是也是一种“活着”的方式?
他不太明白。
但他知道,他不想让杏儿用命换来的生机,就这样断送。
他也不想让戴宗、张顺、花荣这些……算是“兄弟”的人,失望。
“俺……俺该怎么做?”他沙哑着嗓子,问出了一个他从未问过的问题。
戴宗看着他眼中那细微的变化,心中微微一动。
他知道,这颗被冰封的心脏,终于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痕。
“来,”戴宗重新蹲下,用树枝指着泥图,开始极其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向李逵讲解计划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以及他们四人之间该如何配合,如何传递信号。
月光下,一个习惯于运筹帷幄的智者,和一个只懂得挥斧的莽夫,蹲在废墟前,对着简陋的泥图,进行着一场看似不可能的教学。
李逵听得极其专注,眉头紧锁,不时提出一些简单甚至幼稚的问题。
戴宗不厌其烦地解释着。
这一刻,黑旋风李逵,这个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天杀星,第一次开始尝试理解“战术”,第一次尝试学习“配合”,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向着一个超越纯粹杀戮的将军雏形,迈出了蹒跚而艰难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