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清明,登州城外的十里坡,已是绯云缭绕。
漫山遍野的野桃树恣意绽放,粉白淡红,叠锦堆霞,风过处,落英缤纷。
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穿过桃林,水声潺潺,带走片片花瓣,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这本该是踏青赏春的绝佳去处,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凝而不散的杀气。
孙新蹲在溪边,掬起一捧冰冷的溪水,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他略显消瘦的脸颊滑落,带走一丝疲惫,却带不走眉宇间刻骨的警惕。
他看似在休息,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已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风穿过桃枝的细微声响,鼻子分辨着空气中泥土、花香以及一丝带着铁锈味的气息。
“清风帮……来得真快。”他低声自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宁静的桃林。
泥菩萨的消息没错。
吴用之和他背后的人果然动用了更专业、更黑暗的力量。
这十里桃林,是孙新故意选择的战场。
这里地势开阔,有溪流阻隔,林木虽密,但视线不算完全受阻,既能限制杀手们最擅长的隐匿合击,也能让他有足够的周旋空间。
更重要的是,这里远离官道,人迹罕至。
有些动静,不容易传出去。
他站起身,拍了拍粗布衣服上的草屑,右手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却已轻轻搭在了后腰那柄牛耳尖刀的刀柄上。
来了。
就在他心念转动的同时,左侧一株繁茂的桃树后,一道灰影无声无息地飘出,手中一柄细长的分水刺带着一点寒星直刺孙新左肋!
这一刺,速度极快,不带丝毫风声,显然是暗杀的老手。
孙新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间不容发之际,身体向右一拧,分水刺擦着他的衣角掠过。
他垂着的右手骤然扬起,一道青光闪过!
“嗤——”
轻响过后,那灰影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喉咙处多了一道细密的血线。
他手中的分水刺“当啷”落地,身体晃了晃,软软地栽倒,鲜血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他身下堆积的粉色花瓣。
第一个。
孙新脚步不停,继续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沾身的落叶。
但他的心跳,却在微微加速。
清风帮,名不虚传。
“嗖!嗖!”
又是两道锐器破空之声从身后袭来!
一上一下,封死了他闪避的空间。
孙新没有回头,听风辨位,身体突地向前一扑。
一个狼狈却有效的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射向后心与后腰的两枚丧门钉。
钉子深深嵌入他刚才站立位置的前方树干上,尾羽剧颤
他刚滚倒在地,左右两侧桃树后同时闪出两人,一人手持链子枪,枪花一抖,直取他的咽喉。
另一人则挥舞一对短柄狼牙棒,带着恶风,砸向他的双腿!
配合默契,狠辣致命!
孙新身处劣势,却临危不乱。
他左手用力一拍地面,身体借力向后滑出半尺,险险避开链子枪的锋芒。
同时右腿如钢鞭般扫出,踢向使用狼牙棒那人的脚踝!
“咔嚓!”
那人惨叫一声,下盘不稳,向前扑倒。
孙新顺势起身,手中牛耳尖刀贴着链子枪的枪杆向上疾掠,直削对方持枪的手指!
那使链子枪的杀手没想到孙新如此悍勇刁钻,大惊之下撒手后撤,却已慢了半分,右手三根手指被刀锋齐根切断,鲜血狂喷!
孙新得势不饶人,合身撞入对方怀中,肩膀狠狠顶在其胸口!
“嘭!”沉闷的撞击声。
那杀手像被狂奔的野牛撞中,胸骨碎裂,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桃树上,震落漫天飞花,眼见是不活了。
而被踢断脚踝的那个,刚挣扎着爬起来,孙新的刀尖已经抵在了他的眉心。
“清风帮?”孙新声音冰冷。
那杀手脸色惨白,眼神凶狠,却紧闭着嘴。
孙新手腕微微一送,刀尖刺破皮肤,一滴血珠渗出。
“说,来了几个?头儿是谁?”
剧烈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惧让杀手崩溃了。“
七……七个!带头的是……是‘鬼影’萧杀!”他嘶声道,“他就在……”
话音未落,一道极其细微的锐响从孙新侧后方袭来!
孙新想也不想,猛地将身前的杀手向前一推!
“噗!”
乌黑无光细如牛毛的短箭精准地没入了那杀手的后心。
杀手眼中满是愕然和绝望,缓缓软倒。
孙新借势向侧后方翻滚,目光死死锁定短箭射来的方向——一株距离他约十丈远的高大桃树,树冠浓密如盖。
“鬼影”萧杀!
清风帮此次行动的头领,据说擅长隐匿、轻功和暗器,杀人于无形。
孙新伏低身体,借助桃树和起伏的地势隐藏身形,呼吸调整到最轻微的状态。
他知道,最危险的敌人,终于出现了。
刚才那枚无声短箭,若非他灵觉敏锐,加上用那倒霉杀手当了挡箭牌,此刻恐怕已经中招。
桃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吹落花的簌簌声,和溪水流淌的潺潺声。
但在这片宁静之下,是步步惊心的杀机。
孙新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在浓密的花枝间扫视,寻找着他的破绽。
他不动,对方也不动。
两人都在比拼耐心,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夕阳西斜,将天边和桃林都染上了一层凄艳的橘红色,与地上渐渐干涸的鲜血相互映衬,形成一种诡异而残酷的美。
孙新知道,不能一直耗下去。
对方是专业的杀手,或许还有后手,或者是在等待他焦躁露出破绽。
他心念电转,目光扫过身旁的溪流,有了主意。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抓起一块溪边常见的鹅卵石,用巧劲朝着右前方一丛茂密的灌木掷去。
“哗啦!”石块落入灌木,发出清晰的声响。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孙新本人却朝着左前方那株高大桃树的侧面猛扑过去!
他赌,对方的注意力会被声响吸引片刻,而那里,是他计算出的对方最可能藏身,也最利于发动攻击的角度!
他赌对了!
就在他扑出的刹那,那高大桃树的树冠中,一道与暮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大鸟般疾掠而下!
手中一道乌光,直取孙新空门大开的背心!
正是“鬼影”萧杀!
他果然被声东击西之计引动了!
然而,孙新这看似全力扑击的动作,却在中途陡然变向!
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硬生生在半空中拧转,由前扑变成了侧旋,手中牛耳尖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不守反攻,迎向那道袭来的乌光!
“叮——”
一声清脆至极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萧杀手中的武器,是一对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奇门兵刃——子母离魂钺!
此刻,母钺正与孙新的牛耳尖刀死死磕在一起!
两人一触即分,落地后相隔丈许,死死盯住对方。
萧杀看起来四十许岁,面容普通,毫无特色,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那种,唯有一双眼睛,冰冷、空洞,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好身手。可惜,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