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人动容。
孙新心中稍定,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气势恢宏的聚义厅。
厅内早已摆下接风宴席。
大碗酒、大块肉,充满了草莽的豪迈气息。
宋江将孙新引至上座,亲自把盏敬酒。
众头领也纷纷上前,气氛热烈。
然而,在这片热情之下,孙新却敏锐地感觉到几道不那么友善的目光。
比如那个坐在下首眼神闪烁的“智多星”吴用,虽也举杯示意,但那笑容总让人觉得隔了一层。
还有那个绰号“赤发鬼”的刘唐,看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甚至那位救他性命的林冲,在热情之余,眉宇间也似乎藏着一丝忧虑。
孙新明白,梁山并非铁板一块。
自己一个“外来户”,甫一上山便受到如此礼遇,难免会引来一些人的猜忌和不服。
更何况,大哥孙立曾是朝廷命官,自己身上也带着官府的印记,与这些大多出身草莽与官府势不两立的好汉,终究有些隔阂。
酒过三巡,宋江关切地问道:“孙新兄弟,不知日后有何打算?若愿留在梁山,我宋江必虚位以待!”
孙新放下酒碗,深吸一口气,起身抱拳,朗声道:“公明哥哥厚爱,孙新感激涕零!我孙新如今是朝廷钦犯,无处可去,蒙梁山收留,已是万幸!不敢奢求高位!只愿为一小卒,追随哥哥左右,略尽绵力!此外……孙新别无他求,只盼能与贱内和孩儿早日团聚。”
他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既表达了投靠之意,又表明不争权位,只求家人团聚,顿时赢得了不少头领的好感。
宋江闻言,更是大喜,连连拍着孙新的肩膀:“好!好兄弟!重情重义,是真豪杰!弟妹与令郎早已接到山上,安置在后寨,我这就让人带你去相见!”
当下便吩咐戴宗,领着孙新前往后寨家属区。
离开喧嚣的聚义厅,来到相对安静的后寨。
这里屋舍俨然,有不少头领的家眷居住。
戴宗将孙新引到一处带着小院的独立木屋前,低声道:“孙新兄弟,顾大嫂和那位小兄弟就在里面。你们一家团聚,好好说说话。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孙新谢过戴宗,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推开院门。
院内,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小凳上低头缝补着衣物。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略显消瘦却依旧挺拔的背影。
是顾大嫂。
她似乎听到了推门声,动作顿住,缓缓回过头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孙新时,顾大嫂手中的针线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豁地站起身,嘴唇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
“孙……孙新……”
“大嫂……”孙新喉头哽咽,拄着拐杖,一步步艰难地向前挪动。
顾大嫂再也忍不住,飞奔过来,不顾他身上的伤势,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失声痛哭!
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担忧、恐惧、痛苦和思念,都发泄出来。
“你没事……你没事就好……我以为……我以为……”她语无伦次,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孙新也紧紧回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温暖,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连日来的生死搏杀、痛失兄长的悲伤,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慰藉。
“我没事……大嫂,我回来了……”他低声重复着,抚摸着她的后背。
良久,两人才稍稍平复情绪。
顾大嫂扶着孙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仔细查看他的伤势,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怎么伤成这样……大哥他……”
孙新神色一黯,将京城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孙立为掩护他们而壮烈殉国的经过,缓缓道来。
顾大嫂听着,泪流不止,紧紧握住他的手:“大哥……他是个真英雄……我们……一定要为他报仇!”
“仇,我已经报了一半。”孙新眼中寒光一闪,“陈瑾已死在我刀下。”
顾大嫂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复杂的光芒,有快意,也有更深的忧虑。
杀了陈瑾,与朝廷便再无转圜余地了。
“孩子呢?”孙新迫不及待地问道,目光扫向屋内。
顾大嫂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而痛苦,她指了指屋内,声音低沉:“在屋里……他还是……不肯说话,不肯靠近我……”
孙新心中一沉,拄着拐杖,艰难地站起身,走向屋内。
屋内陈设简单,靠窗的炕上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背对着门口,正是那孩子。
他听到脚步声,身体绷紧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孙新走到炕边,看着儿子那单薄而戒备的背影,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想问他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想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父亲……
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孩子心里受的伤,远比他们身体的伤更重,更难愈合。
那被强行扭曲的人格,那被灌输的仇恨与冷漠,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化解的。
他最终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来抚平。
有些冰封,需要温暖来融化。
来到梁山,对孙新一家而言,是绝境中的一条生路,也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开始。
夜晚,孙新和顾大嫂并肩坐在小院里,望着梁山泊上空那轮分外明亮的月亮和璀璨的星河。
水泊的微风带着凉意吹拂,远处隐约传来巡夜喽啰的梆子声。
“这里……就是梁山了。”顾大嫂依偎在孙新未受伤的肩头,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茫然,“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吗?”
孙新握紧她的手,目光坚定地望着星空下巍峨的山影和浩渺的水泊:“嗯,这里就是梁山。大哥用命给我们换来的容身之所。虽然前路未知,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而且,梁山水泊八百里,藏龙卧虎,或许……这里正是我们积蓄力量,向那些真正的仇敌,讨还血债的地方!”
京城里,害死韩滔、逼疯他们孩子的不止一个陈瑾。
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董贯,以及这腐朽不堪的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