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机括轻响,窗内的暗锁被拨开。
他小心地切断连接着报警机关的丝线,然后才轻轻推开窗户,闪身而入,随即又将窗户恢复原状。
室内一片漆黑,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汁特有的味道。
时迁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伏低身体,让眼睛适应黑暗,同时耳朵竖立,感知着室内是否还有其他的防护措施。
凭借过人的目力,他勉强能看到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架,矗立在黑暗中。
架上堆满了卷宗匣子,分类标识在微弱的光线下模糊不清。
他知道目标所在——“烛影计划”的卷宗,按照柴进情报所指,应该存放在“甲字柒号”区域的“密”字号架上。
他在档案架间穿梭,脚步落地无声,没有碰触任何物品。
很快,他找到了“甲字柒号”区域。
然而,“密”字号架前,却横亘着最后一道,也是最凶险的关卡。
地面铺设的石板,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隐隐构成一个九宫格的图案。
架子上方,悬挂着一些极细的金属丝,连接着架子本身和屋顶的某个结构。
“连环机关……”时迁瞳孔微缩。
这最后一道防线,结合了重量感应、绊索触发以及可能的毒气或强弩装置,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停在机关范围之外,仔细观察着地面的石板缝隙和那些金属丝的走向。
时迁计算着每一步的落点,如何在不触发机关的情况下,拿到架子上的卷宗。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外面巡逻队的脚步声偶尔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带来一阵阵紧张的压迫感。
最后,时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深吸一口气,施展“凌云步”将身体化作了一道青烟。
第一步,踏在九宫格边缘一块颜色最深的石板上,身体前倾,右手闪电般伸出,指尖在架子第三层的一个卷宗匣子上轻轻一触,确认了标签上的“烛影”二字。
就在他脚尖离开石板的一瞬间,那块石板微微下沉了毫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声!
不好!
重量感应被触发了!
时迁心中警铃大作,但身体反应更快!
他完全凭借之前计算好的路线和超凡的平衡感,足尖在另外几块承重的石板边缘连续点动,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向前窜去!
“嗖嗖嗖!”
数支弩箭从架子两侧的暗孔中激射而出,擦着他的衣角掠过,深深钉入对面的档案架上!
同时头顶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有铁笼或闸门将要落下!
时迁在间不容发之际,左手五指如钩,迅速抓住了目标卷宗匣子,用力一抽!
右脚在最后一处借力点狠狠一蹬,身体向后倒飞而出!
“哐当!”
一声巨响,一道沉重的铁闸门堪堪擦着他的后背落下,将他方才所在的位置彻底封死!
架子周围的地板翻板突然打开,露出了下面黑黝黝插满利刃的陷坑!
而时迁,已在铁闸落下的前一瞬,抱着那个卷宗匣子,惊险万分地倒掠出了机关范围,稳稳落地,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险!
真是毫厘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他不敢久留,也来不及查看卷宗内容,迅速将其塞入特制的防水防火的皮囊中,缚在身后。
然后循着原路,小心翼翼地从窗户退出,渡过引水渠,避开巡逻队,再次施展绝顶轻功,翻越高墙,彻底融入了汴梁城深沉的夜色之中。
从潜入到得手退出,整个过程不过半个多时辰,却像在幽冥地府走了一遭,耗尽了他的心神与体力。
但,他成功了!
时迁没有返回之前的落脚点,而是按照预先设定的备用方案,来到了城南一处由柴进秘密掌控的普通货栈。
密室中,油灯点亮。
时迁将那个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卷宗匣子放在桌上。
穆弘、穆春早已在此焦急等待,看到时迁安然归来,皆松了口气。
“兄弟,得手了?”穆弘看着那匣子,眼中放光。
时迁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沉重:“得手了,但里面的内容……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小心地打开匣子,里面是厚厚一叠卷宗。
他将其展开,就着灯光,与穆家兄弟一同观看。
越是看下去,三人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呼吸也越是粗重。
卷宗清晰地记录了“烛影计划”的全貌!
主导者,赫然是当朝枢密副使——高俅!
他利用职权,暗中与北辽勾结,意图出卖大宋边关布防。
计划的核心,便是在半月之后,于宋辽边境的战略要地“飞云渡”,将最新的“河北西路布防详图”,亲手交付给北辽派来的秘密特使。
作为交换,北辽将支持高俅及其党羽在朝中攫取更大的权力,并在未来可能的“合作”中,提供军事上的便利,甚至助其铲除异己。
卷宗内,还附有部分往来密信的抄录件,以及高俅一党如何利用军械调配、人员调动来为此次交易铺路、掩人耳目的具体方案。
穆弘兄弟追查的那批失踪军械,果然也是其中一环,被挪用并伪装成损耗,以填补他们私下武装私兵和其他见不得光勾当的缺口。
“直娘贼!”穆弘看到此处,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实木的桌面顿时出现几道裂纹,“这姓高的王八蛋!卖国求荣!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穆春也气得双眼通红,破口大骂:“这杀才!为了权位,竟敢把边关十万军民的性命当做筹码!俺非要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时迁虽然早已猜到几分,但看到这白纸黑字、条理清晰的卖国证据,依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已不仅仅是贪腐,而是彻头彻尾的叛国!
一旦布防图落入辽人之手,大宋北疆门户洞开,辽军铁蹄便可长驱直入,届时烽烟遍地,生灵涂炭,不堪设想!
他强压着怒火,继续翻看。
卷宗的最后,还提到了负责此次交接的辽国特使,不是寻常官员,而是北辽皇室的一位王爷,化名“耶律雄”,以示重视。
而这位耶律雄特使,随身携带的信物是一枚特殊的“狼头金印”。
卷宗备注:
此金印不仅是此次交易的信物,更可凭此印,调动北辽安插在大宋境内的一部分潜伏奸细,配合行动。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高俅通敌叛国之罪,无可辩驳!
密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人都被这触目惊心的真相所震撼。
穆弘喘着粗气,看向时迁:“兄弟,现在证据有了,我们该怎么办?直接告御状?”
时迁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恐怕没那么简单。高俅身为枢密副使,位高权重,党羽遍布朝野。我们仅凭这一份卷宗,贸然告发,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反诬我们伪造证据,构陷大臣。到时候,恐怕我们还没见到皇上,就已经被他的人灭口了。”
穆春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布防图送给辽人?”
“当然不!”时迁眼中寒光一闪,“我们不能直接告发,但可以阻止这次交易,并拿到更直接无法抵赖的证据!”
他的目光落在了卷宗关于“狼头金印”的记载上。
“这枚金印……”时迁缓缓道,“不仅是信物,还能调动潜伏的奸细。如果我们能拿到这枚金印,不仅能够破坏他们的信任,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挖出那些潜伏的钉子!而且,这金印本身,就是高俅与北辽勾结的铁证!”
穆弘眼睛一亮:“兄弟,你的意思是……”
时迁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不是要在飞云渡交易吗?在那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先会一会那位耶律特使,把他身上那枚金印,‘借’来用用。”
穆弘抚掌大笑:“妙啊!偷梁换柱!让那帮卖国贼鸡飞蛋打!”
穆春也兴奋起来:“对!把那鸟印偷来!看他们还怎么交易!”
一个新的计划,在三人心中酝酿成型。
目标,从盗取卷宗,转向了那枚更为关键,也更具风险的“狼头金印”。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时迁成功盗取卷宗,触发档案库机关的那一刻,枢密院深处,一名负责值守的官员已被惊动。
他虽然未能抓住潜入者,却立刻将此事密报给了幕后之主。
……
高俅府邸,书房内。
烛光下,高俅看着手中的密报,脸色阴沉。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瘦,三缕长须,看似儒雅,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阴鸷与狠戾的光芒。
他沉吟片刻,对阴影中躬身侍立的一名心腹低声道:“去查!动用一切力量,查出是谁干的!还有,通知耶律王爷,计划可能有变,让他加强戒备,尤其是那枚金印,绝不能有失!”
他顿了顿,眼中杀机毕露:“同时,给我把那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老鼠’揪出来!不管他是谁,格杀勿论!”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开始在这东京汴梁的夜色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