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等几人不敢在汴京久留,连夜出城,与在城外等候的柴进、慕容雪等人会合,然后马不停蹄,一路疾行,直到抵达远离汴京上百里的一处秘密据点,才真正松了口气。
室内,灯火通明。
时迁将那份从墨玉斋暗格中取出的无字册子和那几封密信放在桌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
柴进深吸一口气,率先拿起那本册子,翻开封皮。
里面是用极其细密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一笔笔见不得光的交易。
“壬午年三月,北辽岁贡黄金五千两,玉璧十对,助其压低边市马价……”
“癸未年七月,将淘汰军械转卖与江南私枭,得银八万两……”
“甲申年腊月,吏部侍郎王允流放岭南,得其宅邸、田产折价……”
“乙酉年……‘烛影计划’启动,与北辽特使耶律雄密会于……”
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人物、金额、事由,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赫然是高俅多年来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卖国求荣的私人账册!
其内容之详尽,罪行之下作,令人发指!
“畜生!”
穆弘看得目眦欲裂,一拳砸在桌上。
穆春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账册骂道:“这老贼!喝兵血,卖国器,构陷忠良……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慕容雪虽然看不见,但听着柴进择要念出的内容,身体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满是悲愤。
这账册中,必然也记录着当年构陷她父亲慕容文远的肮脏交易!
时迁强压着怒火,拿起那几封密信。
展开信纸,是契丹文和汉文双语书写。
第一封,是北辽一位实权王爷写给高俅的,内容主要是确认“烛影计划”的合作意向,并约定在飞云渡交接布防图,承诺事成之后,助高俅铲除政敌,稳固权位,并在未来给予更多“支持”。
第二封,是耶律雄抵达汴京后与高俅的密报,详细汇报了接触情况以及交易准备,其中提到了对“云中燕”时迁出现的担忧,与高俅回复的“尽在掌握,不必忧虑,按计划行事”等字眼。
第三封,也是最重要的一封,笔迹与之前略有不同,笔墨犹新,应是最近写就的。
收信人依然是高俅,但落款并非北辽王爷,而是一个代号。
信的内容让所有人心头巨震!
“俅弟如晤,飞云渡之事,不过障眼之法,成败皆无碍大局。太原之局已布,耶律雄当为饵,引蛇出洞。柴进、时迁等辈,跳梁小丑,可利用其追查之心,诱其深入,一网成擒,既可除患,亦可借此为由,清洗朝中异己,推动‘易鼎’大计……切记,汝之目标,非止权位,乃在……江山。”
信末,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淡淡的龙形暗纹。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烛龙……”柴进喃喃念着这个代号,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原来高俅背后,还有此人!‘易鼎大计’……他们想要的,竟然是篡国!”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们原本以为对手是高俅,是卖国求荣的奸臣。
却没想到,高俅之上,还有一个代号“烛龙”的幕后主使,其野心更是滔天,意图颠覆整个大宋江山!
“这‘烛龙’……究竟是谁?”穆弘声音干涩地问道。
能够驱使高俅,布局如此深远,目标直指皇位……此人的身份,必然高得吓人!
柴进盯着那龙形暗纹,眉头紧锁,似乎在记忆中搜索着什么。
慕容雪也侧耳倾听,努力回忆着父亲生前可能提及的位高权重且心怀异志的人物。
时迁看着那封信,又看了看账册,缓缓道:“不管他是谁,如今铁证在手,高俅通敌叛国、构陷忠良、贪腐营私之罪,已是板上钉钉!这账册和密信,足以让他死上十次!”
他拿起那封“烛龙”的密信,眼神冰冷:“至于这位‘烛龙’……既然他浮出了水面,就别想再缩回去!扳倒了高俅,不怕揪不出他!”
……
汴京城内,高俅府邸。
一名心腹管家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冲进高俅的书房(非墨玉斋),声音颤抖:“老、老爷!不、不好了!墨玉斋……密室可能有人潜入了!”
正在批阅公文的高俅手猛地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难看的墨痕。
他霍然抬头,眼中射出骇人的精光:“你说什么?”
“是……是维护通风的工匠……发现通风口有细微被动过的痕迹……”
高俅二话不说立刻赶奔墨玉斋,他用自己的方法小心打开暗格,账册和密信已经不翼而飞。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前书房的。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怒与恐惧,涌上心头。
那账册和密信,尤其是“烛龙”大人的那封信,若是流传出去……
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查!给我查!”高俅像受伤的野兽般低吼,“封锁消息!府内所有人,严加盘查!”
他跌坐回椅中,冷汗湿透了后背。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与此同时,在汴京城另一处守卫比之高俅府邸犹有过之的深宅大院深处。
一间布置得古雅而奢华的书房内,一名身着便服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男子,正静静地听着跪在阴影中的下属汇报。
下属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将高俅府邸墨玉斋失窃,关键证据丢失的消息,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遍。
男子听完,并未如高俅般暴怒,只是轻轻放下了手中把玩的一方古玉。
他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
“知道了。”他淡淡道,声音温和,“告诉高俅,猎物既然已经叼走了饵,并且露出了獠牙,那正好……可以收网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柴进……时迁……还有慕容家的那个小丫头……倒是省了本座不少寻你们的功夫。”
“传令下去,按第二套方案行事。‘易鼎’之机,或许……要提前了。”
阴影中的下属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男子一人。
他负手而立,望着皇城的方向,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看到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这大宋的江山,是时候……换一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