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爷在一旁捋着山羊胡,眯眼打量着祝无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秦峰则是站在后面,眉头微锁,目光在祝无恙和于县令之间来回扫动,没有说话……
于瑶凑到于县令身边,小声问:“爹,那不就是在永定河边发现的那具尸体嘛?那副棺木还是衙门出钱买的,怎么会出现在后院。”
小红跟在她身后,也怯生生地探头张望……
于县令对于这件让他丢了官身的事显然不愿再提,竟是没理会女儿的问话,转而看向刚被青玉引回来的李老实叔侄,语气陡然威严起来:
“你们说这尸首是你哥哥李忠义,可有凭证?”
这话一出,祝无恙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方才李老实叔侄哭求时,他已粗略看过尸首,虽已看不出容貌,但是从其脸部轮廓以及体征,相信亲近之人还是能够认得出来的,且他之前翻查卷宗不知多少遍,与李家叔侄描述的李忠义的体貌特征是绝对吻合的,于县令此刻的追问,倒像是多此一举……
李老实愣了一下,随即又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哭腔回道:
“大人,这还能有假?李忠义是我亲哥哥啊!他左额角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小时候爬树摔的,您看……”
他说着就要跑去掀尸首的头发,却被于县令抬手拦住……
于县令语气冷淡,目光落在尸首的胸腔处,“还有别的凭证吗?”
祝无恙站在一旁,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心里的疑虑更甚……
于县令素来对这类“小事”不甚在意,今日却格外较真,难不成就只是在百姓面前下意识的耍耍官威?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静静看着李老实,等着他的回答……
李老实急得额头冒了汗,双手在身侧攥得发白,总算是又想起了什么,声音陡然拔高:
“有!大人,我哥哥年轻的时候骑马路过西山,不慎坠马,被马踩断了三根肋骨!当时还是我背着他去的医馆,那老大夫说,这三根肋骨断了之后愈合,会留下痕迹!您要是不信,可让人查验尸首的肋骨!”
这话一出,于县令随即将目光望向停尸房尸首的胸腔处,他可不愿再朝着尸首多走近几步,已经腐烂到那般程度尸体着实让人难以忍受,于是于县令沉吟片刻后,朝身后的一个捕快使了个眼色:“去,查验一下。”
那个捕快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尸首的上衣,露出干枯的胸膛……
其中一个捕快忍受着恶臭伸手在尸首的肋骨处摸索片刻,又用手指轻轻按压,随后抬头对于县令躬身道:
“大人,尸首左侧第三、四、五根肋骨处,确有旧伤愈合的痕迹,与李老实所说一致。”
于县令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敷衍的笑意:“既如此,那便准你们将尸首带走。只是记住,安葬之后,莫要再惹是生非。”
李老实叔侄连忙磕头谢恩,看着叔侄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于县令转头看向祝无恙,语气缓和了些:
“祝县尉,如今已近正午,不如随我回府用些便饭?我家小女特意让厨房做了些精致点心,你也尝尝。”
于瑶在一旁连忙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祝无恙:“祝大人,我家的桂花糕可好吃了,您一定要尝尝!”
祝无恙却微微躬身,婉拒道:“多谢于大人和于小姐美意,只是我家宝姨已经提前备好午饭,手头也还有一些小事要处理,就不叨扰了。”
于县令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也没多强求,只摆了摆手:
“既然如此,那便不勉强祝县尉了,王师爷,我们走。”
说罢,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停尸房外的走廊……
丫鬟小红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祝无恙一眼,小声嘀咕了句“真没意思”,才跟着于瑶快步追上前面的人……
待一行人走得稍远一些,祝无恙才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秦峰,朝他悄悄使了个眼色……
秦峰会意,点了点头,安排捕快将停尸房锁好之后,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身边的捕快,独自往祝无恙的县尉居所走去……
祝无恙的居所设在县衙后院的西侧,是一处不大的院落,院里种着几棵老槐树,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还有一个专为爬山虎搭起来的架子,夏天搬一把摇椅坐在下面甚是惬意!
据说这些还是上一任县尉特意保留的……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墙角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卷宗……
而宝姨早就备好了酒食,三两个小菜摆在桌上,一壶黄酒温在热水里……
祝无恙坐在主位,见秦峰进来,便抬手示意:“秦捕头,请坐。”
秦峰拱手行礼,随后在对面坐下……
祝无恙给他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
秦峰端起酒杯,却并未直接喝下,只是看着祝无恙,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而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语气带着几分担忧道:
“祝大人,您今日拒绝于大人的邀请,又对李忠义的尸首显得格外上心,怕是会惹得于大人不快!
毕竟大家都知道县令大人的前途栽到了这个案子上,可以说已经属于他的禁忌,您越是深挖这个案子,查出一些之前于县令所未查清的事实,说难听些,您就是在揭他的短,嘲讽他的无能!”
秦峰的性格与张五条有些类似,只是在言语表达上更为直接,而祝无恙也听出了他想要与自己亲近的意思,因此才会对他说出接下来的这番话语……
祝无恙端起自己的酒杯,敬了秦峰一杯,语气平静的回道:
“多谢秦捕头仗义执言,类似的话也曾有一位前辈对我说过,只是我既然领着官家的俸禄,就得做我该做的事情。于大人若是因此不快,我也没办法!”
其实祝无恙还是藏了一些小心思,若非于县令这段时间是戴罪之身,被撸下去是迟早的事,他才不愿意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他此刻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一番话,又可以在秦峰面前表现的稚嫩一点,年少无畏一些,这才符合他此时的年纪和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