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昆仑’!”
林烬的命令,如同在将熄的余烬中投入了最后的干柴,瞬间燃起了幸存者们眼中近乎疯狂的火焰。没有质疑,没有退缩,经历了太多生死的他们早已明白,在这绝望的废土,唯有向死而生,才可能搏得一线生机。
整个黎明哨站(或许现在该称之为“黎明远征队”)如同一个濒临散架却强行上紧发条的机器,开始了最后的、仓促到极点的准备。所有的物资被集中起来,清点,分配。能带走的,只有维持最低生存限度的食物和饮水,尽可能多的武器和弹药(尽管大部分简陋不堪),以及……那几株被视若生命的“希望之种”幼苗,被小心翼翼地移植到特制的、带有缓冲和保温层的便携容器中。
那三台“清道夫”的残骸无法带走,林烬下令将其关键部位(主要是能量核心和传感器阵列,尽管风险巨大)进行破坏性拆解,尽可能带走一些可能有研究价值的碎片,然后将剩余部分彻底炸毁、掩埋,不留任何线索。
人员,是最大的问题。经历了连番血战,能拿起武器、并且愿意踏上这条近乎自杀征程的,包括林烬自己在内,只剩下二十七人。其中还有近半带着未愈的伤势。药囊坚持要随行,她是队伍里唯一的医生。小瑶也执意跟随,她与那神秘蓝色液体及“希望之种”的特殊联系,可能是此行成败的关键。
阿雅依旧下落不明,生存希望渺茫。石头、钩子、夜眼……那些熟悉的名字,都已刻在了焦土之上的纪念碑(一块粗糙的巨石)上。
“昆仑”基地通过断断续续的通讯,传来了他们推算出的、相对安全的行进路线图,以及“方舟”封锁网络已知的薄弱点和巡逻规律。路线漫长而曲折,需要穿越辐射沼泽、变异生物巢穴区,以及数片被标记为“方舟”高频扫描区的地带。这注定是一条用鲜血铺就的道路。
临行前,林烬将留守的十几名重伤员和老弱聚集起来,将哨站剩余的大部分物资和那本至关重要的赵启明日志(他誊抄了关键部分带走)留给了他们。
“守住这里。”林烬看着他们,声音沉重,“这里是我们唯一的根。如果我们回不来……至少,种子还在。”
没有豪壮的告别,只有沉默的、沉重的嘱托。
黎明时分,二十七道身影,如同融入晨雾的孤魂,悄然离开了这片浸满鲜血与希望的土地,向着西方,向着未知的“昆仑”,踏上了征途。
最初的几天,行进相对顺利。他们按照“昆仑”提供的路线,小心翼翼地避开主要威胁,依靠阿雅曾经传授的野外生存技巧和林烬那近乎本能的危险感知,艰难地在荒芜的大地上跋涉。干涸的河床、崩塌的隧道、废弃的城市骨架……到处都是旧世界毁灭的痕迹。
但很快,“方舟”的存在感便扑面而来。天空中不时有高速掠过的、非自然的金属造物(可能是高级侦察单位)的影子;某些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与观测者和“清道夫”类似的能量残留气息;甚至有一次,他们远远地看到了一台如同移动山峰般的、前所未见的超大型“方舟”单位在地平线上缓缓移动,那庞大的阴影和散发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们如同在巨兽巢穴边缘行走的蚂蚁,每一步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转折发生在穿越一片被称为“哭泣旷野”的放射性平原时。
根据“昆仑”的情报,这里应该是“方舟”巡逻的间隙期。然而,当他们行进到旷野中央时,异变突生!
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四周干裂的土地猛然裂开,数台外形如同巨型金属蝎子、尾部闪烁着捕捉网发射器的“方舟”地面单位——【捕猎者】——破土而出!它们显然早已再次埋伏!
“是陷阱!‘昆仑’的通讯被监听了!”林烬瞬间明白了过来,心沉到了谷底。
战斗瞬间爆发!“捕猎者”的速度和灵活性远超“清道夫”,它们利用数量优势,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致命的捕捉网和能量鞭挞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
远征队仓促应战,瞬间陷入了绝境!他们依仗着从“清道夫”残骸上获得的装甲碎片改造的盾牌和武器,拼死抵抗。林烬手持一柄利用“守护神”臂刃原理改造的、极不稳定的高频切割刀,如同疯魔般劈砍,每一次挥击都爆发出刺眼的电火花,勉强挡住了一台“捕猎者”的正面冲击。
但伤亡在急剧增加。不断有人被捕捉网缠住拖走,被能量鞭挞抽成焦炭,被金属蝎尾刺穿胸膛……
就在队伍即将被彻底分割、歼灭的刹那——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远处一座半塌的信号塔顶端疾射而来!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那道身影精准地落在了一台正在攻击侧翼的“捕猎者”背上!手中两把闪烁着幽光的短刃,以一种刁钻到极致、狠辣到极致的方式,瞬间刺入了“捕猎者”头部传感器与躯干的连接缝隙,猛地一撬!
咔嚓!
那台“捕猎者”的动作猛地一僵,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轰然倒地!
是阿雅!
她竟然还活着!而且在这个最绝望的时刻,如同守护幽灵般出现了!
她的出现,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也打乱了“捕猎者”的围攻节奏。她如同战场上的舞者,在金属蝎群中穿梭,每一次现身,都必然伴随着一台“捕猎者”的关键部位受损甚至瘫痪!
在她的帮助下,远征队终于稳住阵脚,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了“哭泣旷野”。但代价是,又有八名同伴永远留在了那片死亡平原。
摆脱追击后,幸存下来的十九人(包括突然出现的阿雅)躲进了一个废弃的矿洞,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伤痕累累。
阿雅的身上也添了许多新伤,她变得更加沉默,眼神如同万年寒冰,只有在看向林烬和那几株被保护得很好的“希望之种”时,才会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她没有解释自己是如何幸存并找到这里的,林烬也没有问。在这末世,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
林烬清点着人数和所剩无几的物资,心情沉重。远征才刚刚开始,他们就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并且暴露了行踪。“方舟”的拦截,只会越来越猛烈。
他走到矿洞口,望着西方那更加荒凉、更加危险的地平线。手中,紧紧攥着一块从“捕猎者”身上砍下的、依旧带着冰冷触感的金属碎片。
阿雅无声地来到他身边。
“还能走吗?”她问,声音沙哑。
林烬没有回头,只是将那块金属碎片攥得更紧,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就算爬……”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也要爬到‘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