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居住单元”位于基地生活区的一条僻静走廊尽头,是一个由数个功能间组成的套间。虽然陈设依旧简洁,带着基地统一的冰冷风格,但相比飞行器和通道,这里总算有了些许“人居”的气息:独立的睡眠舱、配备基础合成食物制造机的用餐区、一个拥有先进淋浴和清洁功能的卫生单元,甚至还有一个连接着基地内部网络、但功能受限的信息终端。
对于在废土挣扎求生已久的众人而言,这里的环境无异于天堂。干净的水,稳定的食物,安全的栖身之所,以及能够治愈伤痛的医疗条件——这些他们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此刻触手可及。
药囊第一时间利用单元内的小型医疗扫描仪,为猎犬和自己做了更详细的检查,确认伤势都在稳定恢复。阿雅终于能卸下一直紧绷的神经,好好清洗一番,尽管左臂的夹板提醒着她战斗的痕迹。小瑶好奇地探索着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台能凭空“制造”出味道尚可、营养均衡的食物的机器。
林烬则径直走到了信息终端前。屏幕亮起,显示出简洁的界面,最上方赫然列着《昆仑二号基地临时居民管理条例》。
条款细致而严苛:
· 活动范围限制: 仅限生活区c区(即他们所在区域)、公共用餐区及指定医疗单元。未经许可,不得进入研究区、能源核心区、指挥中心及其他标记为限制区域的地方。
· 资源配给: 食物、水、能源按每日标准配额供应,不可累积,不可交易。
· 通讯管制: 信息终端仅可访问基地内部公告、基础知识库及提交需求申请。禁止任何形式的外部通讯尝试。
· 行为规范: 禁止破坏基地设施,禁止未经授权的物品交换,禁止干扰其他居民(如果有的话)及基地自动化系统运行。
· 研究配合: 需按照安排,配合基地研究部门对“希望之种”及相关生物样本进行非侵入性观测与数据采集。
· 违规后果: 视情节严重程度,将受到警告、资源配给削减、活动范围进一步限制,乃至取消庇护资格的处罚。
一条条规则,如同一根根无形的锁链,将他们的“庇护所”清晰地勾勒成了一个精致的牢笼。自由被严格限定,隐私几乎不存在,一切都处于基地管理系统的严密监控之下。
最初的几天,是在适应与沉默的观察中度过的。
他们严格按照条例行动,在划定的区域内活动。生活区c区除了他们,似乎并没有其他“临时居民”,走廊里偶尔只有清洁或运输机器人无声滑过,显得空荡而死寂。公共用餐区也总是空无一人,他们按照终端提示的时间前往,食物早已由自动化系统准备好放在固定的位置。
药囊和猎犬的伤势在基地先进的医疗条件下恢复得很快。猎犬已经可以拄着拐杖慢慢行走,药囊则如饥似渴地通过信息终端有限的知识库,学习着那些远超他想象的医疗知识。
阿雅大部分时间都在锻炼和熟悉这个有限的环境,她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母豹,虽然得到了休养,眼神却愈发锐利,时刻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漏洞或弱点。
小瑶则被要求每隔一天,携带“希望之种”前往指定的研究观察室。那是一个纯白色的、布满各种传感设备的房间。她只需将容器放在中央的平台上,然后安静地等待半小时。期间没有任何研究人员出现,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闪烁的灯光,记录着幼苗的各项数据。过程虽然无痛无害,但这种被完全“审视”的感觉,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林烬则利用一切机会,通过信息终端和有限的观察,收集关于这个基地的情报。他研究基地的结构图(虽然是简化版),分析每日公告中透露的蛛丝马迹,甚至通过观察机器人的行动路线和频率,试图推断基地的运作节奏和重点区域。
他发现,这个基地的自动化程度极高,除了“指引者”AI,他们至今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类管理员或研究人员。整个基地如同一台精密但冰冷的机器,按照预设的程序永恒运转。
平静在第五天被打破。
这天,小瑶像往常一样从研究观察室回来,脸色却有些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
“烬哥……今天……今天有点不一样。”她小声对林烬说,“那些仪器扫描的光,颜色变了,变成了淡淡的红色……而且,我感觉‘种子’……它好像很不舒服,叶子都蜷缩起来了。”
林烬心中一凛。他立刻让药囊检查“希望之种”的状态。药囊仔细观察后,确认幼苗的生机确实比之前要萎靡一些,叶片边缘甚至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卷曲。
“他们可能开始了更深层次的分析,或者……在进行某种低强度的刺激测试。”药囊语气凝重,“虽然目前看没有实质性损伤,但长期下去……”
就在这时,信息终端发出了一声提示音。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新的通知,来自“研究部”:
【通知:临时居民林烬。请于标准时间明日0800,至医疗中心三号检测室,配合进行体能及神经反应基准测试。此测试为常规健康评估的一部分,旨在优化居住环境适配性。】
常规健康评估?林烬看着这条通知,眼神微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希望之种”出现异常反应后到来?而且指名道姓要他单独前往?
这绝不仅仅是“常规评估”那么简单。
“不能去!”阿雅立刻反对,“这明显是冲着你和‘希望之种’来的!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检测?”
“不去就是违反条例,会受处罚,甚至可能影响我们所有人的庇护资格。”林烬平静地说道,“而且,这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
“一个近距离观察‘他们’,了解‘他们’真正目的的机会。”林烬的目光锐利,“既然无法从外部打破这个笼子,那就从内部,找到它的缝隙。”
第二天早上八点整,林烬准时出现在了医疗中心三号检测室外。门自动滑开,里面依旧空无一人,只有各种复杂的医疗和检测设备,以及正中央一张看起来如同刑具般的、连接着无数线缆的检测椅。
一个温和的电子音在室内响起:“请躺上检测椅,放松身体,测试即将开始。”
林烬依言照做。当他躺下的瞬间,柔软的束缚带自动固定了他的四肢和躯干,虽然不紧,却彻底限制了他的自由。紧接着,冰凉的传感器贴片附着在他的额头、太阳穴和手腕上。
检测开始了。各种不同频率的光束扫描着他的身体,微弱的电流刺激着他的神经,传感器记录着他最细微的生理反应。整个过程,林烬始终保持绝对的冷静与配合,甚至主动调节呼吸和心率,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体检。
但他的大脑,他的“超凡观察与推演”能力,却在全力运转!他仔细记忆着每一种刺激的强度和模式,分析着设备运行的逻辑,感知着能量流动的细微变化,试图从中解读出测试的真正意图——是评估他的身体素质?还是探测他大脑的特殊能力?抑或是……寻找他与“希望之种”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隐性联系?
测试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当束缚带松开,林烬坐起身时,除了略微的精神疲惫,身体并无异样。
电子音再次响起:“测试完成。数据已记录。感谢您的配合。您可以离开了。”
林烬面无表情地走出检测室,回到居住单元。
阿雅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样?他们做了什么?”猎犬急切地问。
林烬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信息终端前,调出了基地的简化结构图,目光落在了之前被他重点标记的几个区域——能源核心接口附近、主通风管道枢纽、以及……一条标注着“废弃数据链路,权限S”的、几乎被忽略的狭窄通道。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了那条“废弃数据链路”上。
“他们想知道我的极限,”林烬的声音低沉而冷静,“而我们也该知道,这个‘笼子’的墙壁,到底有多厚。”
他转过头,看向同伴们:
“是时候,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条‘指引者’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