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刚才那句小声的“姐,我真怀疑你有点变态了”,这带着一点奶音的指控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周亚的神经。
变态就变态吧。
她承认,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自己心里确实涌起了很多称不上正常的念头。
但那些念头,在对上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时,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保护欲。
她不想让他再露出那种表情。
周亚低头看着他,看着他因为紧张而泛红的皮肤,看着他微微颤抖的长睫毛,看着他脖子上那个随着呼吸起伏而发出细微声响的小铃铛。
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阮小白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姐姐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攥紧的拳头里,手心已经全是汗。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想不顾一切地推开她跑回房间时,姐姐动了。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再靠近,而是迈开长腿,绕着他,不紧不慢地走了一步。
“叮铃。”
他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她的移动带起的微风,又响了一下。
阮小白的身体更僵了。
她想干什么?
周亚绕到了他的侧面,目光从他单薄的肩膀,滑到他被围裙带子勒出的腰线。
然后,她走到了他的身后。
阮小白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看不见她,只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温热地拂过自己的后颈。
那是一种完全被掌控的感觉,让他心慌意乱。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又快又重。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眼神,那种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正一寸一寸地,在他身上最羞于见人的地方逡巡。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就不该答应她这个荒唐的要求。
什么五分钟,现在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周亚在小白的身后站定。
她的视线,落在了他腰后那个歪歪扭扭的结上。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结。
围裙的两根白色带子,被他胡乱地缠在一起,拧成了一股麻花,最后还打了个死疙瘩。
那个疙瘩皱巴巴地挤成一团,旁边还支棱出一段多余的带子,看上去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一看就是他自己跟自己较劲,气急败坏之下随便绑上的。
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周亚心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就像一幅完美的画,被人用拙劣的笔触,在最显眼的地方涂上了一块败笔。
“别动。”
周亚的声音很低,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阮小白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想往前躲。
但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很大,掌心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来不容忽视的温度和力量。
他被按住了,动弹不得。
“姐......”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哀求的意味。
周亚没有回答。
阮小白感觉到,她的另一只手,伸向了自己的腰后。
指尖隔着布料,轻轻碰触到他后腰的皮肤。
很轻,很凉。
阮小白的身体瞬间绷成了一张弓。
他感觉到她的手指,开始摆弄那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打成了什么鬼样子的结。
她的动作很轻,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地,试图把那个死疙瘩给解开。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汗水和廉价洗发水的味道。
以往让他感到安心的气息,此刻却像催化剂,让他脸上的热度再次攀升。
他整个人,感觉从脖子到后背,都烧了起来。
那双在他身后忙碌的手,像带着电流。
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让他的心尖跟着颤一下。
时间过得很慢。
他能感觉到她解开那个结时的专注。
那个死结大概是真的很难解,他听到了她一声极轻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啧”。
阮小白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羞耻,窘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在他心里搅成一团乱麻。
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那种被当成玩物戏耍的屈辱。
她的动作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
她只是在很认真地,做一件事。
一件......帮他整理衣服的事。
终于,那个顽固的死结被解开了。
阮小白感觉到腰间一松,那两根带子垂落下来。
他刚想松一口气,以为这一切总算结束了。
可那两只手并没有离开。
它们重新捏住了带子的两端,将它们拉平,理顺。
然后,他感觉到带子被重新在腰后交叉,收紧。
周亚的手指很灵活,动作也很快。
他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根带子在她的指尖下翻飞,穿梭,最后被拉紧,固定。
一个完美的形状,在他身后成型。
“好了。”
周亚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肩膀上的禁锢消失了,阮小白却一时间忘了该有什么反应。
他僵在原地,脑子里有点懵。
这就......完了?
周亚绕回他面前,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这一次,她的目光里,带上了一点满意的神色。
那个歪扭的死结,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形状规整的蝴蝶结。
纯白的蝴蝶结,端端正正地系在他黑色的短衫之上,衬着他纤细的腰身,显得格外精致。
“这样才对。”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解释。
阮小白抬起眼,偷偷地,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她脸上没有什么戏谑的表情,眼神也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
就好像,她刚才真的只是因为看不惯那个丑陋的结,才动手帮他整理了一下。
阮小白的心,那颗一直被高高吊着的心,忽然就落回了原处。
那股几乎要将他烧毁的羞耻感,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他看着姐姐,看着她比平时要柔和一些的眉眼,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其实......这样好像......也还不错?
不不不!
他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自己。
什么叫还不错!这件衣服简直俗不可耐,穿在身上就像个变态!
可......
他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姐姐。
她没有再盯着他看,而是伸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了的衣领,又顺手抚平了他胸口蕾丝花边的一点褶皱。
她的动作很自然。
“头发也乱了。”
她说着,又伸出手,很轻地,拨了拨他头顶那几根翘起来的白毛。
指尖擦过他的头发,又碰了碰那个黑色的猫耳发箍,把它扶正。
阮小白彻底愣住了。
他站在那里,任由她像摆弄一个娃娃一样,整理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叮铃、叮铃”声。
那声音,不再像催命的符咒,反而......有点好听。
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姐姐。
而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弟。
姐姐觉得弟弟穿某件衣服可爱,想看,弟弟虽然害羞,但还是穿了。
姐姐看到弟弟穿得乱七八糟,就上手帮他整理好。
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心里的那点别扭,那点抗拒,就在她这些温柔又自然的动作里,一点一点地,被抚平了。
关于“变态梦想”的腹诽,也烟消云散了。
他不再紧紧并着双腿,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那双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也终于敢抬起来,落在了她的脸上。
周亚不知道他心里的千回百转。
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小白,顺眼多了。
蝴蝶结是完美的,衣领是平整的,猫耳朵是端正的。
嗯,这才像话。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对上了小白看过来的目光。
那双眼睛,已经褪去了刚才的水汽,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澈干净。
周亚看着他,心都要软化了。
那双眼睛,清澈,干净,带着一点点刚被安抚下来的茫然,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
这样才对。
她心想。
“你这样,”
周亚顿了顿。
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最后干脆放弃了修饰,直接说道:“比电视上那些好看多了。”
她指的是那些综艺节目里,偶尔会闪过的,穿着类似衣服的男男女女。
在她看来,那些人要么扭捏作态,要么油腔滑调,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
眼前的这个,干净,清透,带着一种让人想捧在手心里的可爱。
周亚的视线在他身上又转了一圈,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话夸得太直接了。
阮小白的脸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往上冒的趋势。
他飞快地瞥了姐姐一眼,然后把头扭到一边,看着墙角那盆绿萝。
嘴里用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那还用说……”
声音很小,但周亚还是听见了,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小白看来是没那么抗拒了。
甚至,周亚从他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不自觉挺直的腰板上,读出了一点点......享受?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早就走过了最开始约定的五分钟。
可眼前的人,并没有一点要回房间换掉衣服的意思。
周亚心里那点恶趣味,开始蠢蠢欲动。
她往后退了一步,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往后一靠,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
“哎,累死了。”
阮小白没吭声,但眼角的余光已经瞟了过来。
周亚伸了个懒腰,故意把胳膊伸得直直的。
“小白,渴了,去给姐姐倒杯水。”
这话一出,阮小白立刻把头转了回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控诉。
“你......”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我怎么了?”
周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让你倒杯水而已。”
阮小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站在原地,不动。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求着我穿这个的。”
他小声嘟囔,声音里全是委屈。
“现在还使唤人。”
“我......我现在穿着这个样子......”
说着,他还抬起手,用手背假模假样地在眼角蹭了蹭,吸了吸鼻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金豆子。
这演技,浮夸得周亚都想笑。
她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我求你穿衣服,可没求你当个木头桩子杵在那儿,再说了,”
她话锋一转,带上了点激将的味道。
“平常你干活不都挺利索的吗?怎么,现在不行了?难不成小白你,还真被一件衣服给难住了?”
“谁说的!”
阮小白果然上钩,立刻反驳。
他瞪了周亚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等着。
然后,他转身,迈着那双穿着白色短袜的腿,气鼓鼓地走向了厨房。
身后那个漂亮的蝴蝶结,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脖子上的铃铛还发出了一串急促的“叮铃铃”声。
没一会儿,阮小白端着一个马克杯出来了。
他走到周亚面前,把杯子递给她,脸上挂着一个格外“乖巧”的微笑。
周亚伸手去接。
指尖刚碰到杯壁,一股灼人的热量就传了过来。
“嘶——”
她飞快地缩回手。
这哪是温水,这是刚烧开的沸水!
她抬眼看向阮小白,对方正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眼睛眨了眨,好像在问:姐姐,怎么了?
行啊,小子。
周亚把杯子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捏着杯柄,放到旁边的茶几上,任由它冒着滚滚热气。
“水倒了,肩膀还酸着呢。”
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过来,给姐捶捶。”
阮小白的笑容僵了一下。
但他这次没再找借口,只是磨磨蹭蹭地绕到沙发后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平常他也会帮姐姐捶背,他的力气不大,但每次都很认真,会找准穴位,一下一下,让姐姐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
但今天,他不想那么温柔。
他握起小拳头,对着周亚的肩膀,就这么直直地,一下一下地砸了下去。
然后,两个小小的,没什么肉的拳头,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咚!”
周亚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力道......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两个拳头就跟雨点似的,又快又重地砸了下来。
咚,咚,咚咚咚!
这哪是捶肩膀,这分明是想把她的骨头给拆了。
不过周亚就那么坐着,任由小白的小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喊停,也没有抱怨。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小白。”
“干嘛!”
阮小白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
“你这是捶背呢,还是想拆了我的骨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阮小白的动作顿住了。
他这才发现,姐姐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嘲笑他。
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纵容的味道。
就好像,她早就看穿了他这点幼稚的报复,并且心甘情愿地承受着。
一股热流,忽然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那点小小的怒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她有些瘦的后背,看着她为了自己,每天东奔西跑。
手上的拳头,不知不觉就松开了。
他放轻了力道,用掌根代替了拳头,一下一下,认真地按揉着她僵硬的肩胛骨。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他手掌按压肌肉的声音,和脖子上铃铛偶尔发出的,细碎的“叮铃”声。
阮小白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他穿着这身奇怪的衣服,做着最平常的事情。
而那个他最在意的姐姐,就坐在他面前,会接受着他别扭的关心。
她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玩物,也没有因为这身衣服就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她只是觉得他可爱,觉得他好看。
就这么简单。
那股一直盘踞在心头的羞耻感,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好像,没有那么讨厌这件衣服了。
但也谈不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