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看着她身上的粗布衣服，虽然洗得勤快，但上面大大小小的补丁不下于五个，而他因为去明志学堂读书，祖母怕他被同窗看不起，特意将张登云成婚时的衣服裁小，这才给他弄了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
即便如此，他也从没穿过这样差的衣料，磨得浑身不舒服，可这却是这家人的常态。
紫毫笔卖的二十一两银子，在留着给张登云看病、给家里人读书、生活以外，竟还是买不了一身像样的衣服。
张彦终于决定迈出除学习外的第一步：“祖母，我练字的纸有些不够了。”
王老太太赶紧应道：“那就买，学习的事最要紧，祖母明日去街上给你买，你要多少张？”
“两百张。”张彦报出了这个数字。
王老太太愣住了：“要这么多？”
所有人都知道张彦的字不好看，所以最常见这孩子在练字，但即便如此，每日用纸也不过几张，哪至于用这么多。
张彦说：“想写篇长文章。”
王老太太不懂文章的长短，但小孙子都考上会课魁首了，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人家几乎没有犹豫：“买！就是要一千张也得给咱们彦哥买！”
话都说到这了，也没必要硬帮忙编筐。
他现在有了更要紧的事要做。
张彦回到房间就开始提笔，写下标题。
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
夜里晃动的烛火下，是少年越写越好看的字。
这一晚，就连张瑜都没熬过他。
临睡前，还看见小弟奋笔疾书，而桌边练字的纸一页比一页高。
翌日一早，张彦独自去了镇上。
他想过了，如果想用自己脑子里的知识赚钱，那最快的办法就是将名着默写下来出书，只不过短时间内他只能默出《水浒传》的第一回，书馆无法连载这么短的作品。
听风茶馆。
说书人正讲着书生进京赶考被公主看中当驸马的戏码，偌大的茶馆里喝茶的寥寥无几，只有几桌人在闲聊，没人听书。
茶馆老板黑着脸叫停：“别讲你那破故事了，明天起不用来了，对你家大黄狗讲去吧！”
说书人是个老秀才，但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只能靠着茶馆的这点银子过活，他一听立马哀求道：“东家，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的妇人们也都下不了地，全指着这份工钱过活！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次一定能讲得精彩！”
茶馆老板甩开他的手，恶狠狠道：“讲什么讲，翻来覆去就是你那点进京赶考的白日梦，你瞅瞅这小镇上谁没听烂？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就和你的烂故事，一起滚蛋吧！”
老人家被推搡着，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张彦上前扶住了说书人，他目光冷淡地抬头，朝茶馆老板道：“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尊重人？”
茶馆老板切了一声道：“去去去，一个小屁孩逞什么英雄，赶紧走，别耽误老子做生意。”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施舍一样扔到老人家身上，侮辱性极强。
张彦的拳头都硬了。
本来他想跟这家镇上最大的茶馆合作，但这个老板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人不配赚钱。
说书人委屈得擦眼泪，卑微地蹲在地上捡起一个又一个的铜板，还有他那不值一提的尊严。
张彦半蹲在他面前，轻声道：“老爷爷，不要哭。我们换一家茶馆，我带你赚钱。”
老人家含泪抬头，满脸绝望。
他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孩子能帮到自己。
而茶馆老板更是拿鼻孔看人：“两个废物书生。”
“我叫张彦。”张彦侧目，冷声道，“希望你将来有骨气些，不要来求我。”
茶馆老板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点耳熟，但转念一想肯定是重名啥的，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孩能有什么本事？
于是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高傲地走了。
张彦搀着说书人往前走了一阵，老人家被辞退后并没有回家，而是换了家茶馆继续找活干。
这家墨香茶坊面积很小，只能摆的下四五张桌子，屋里更是少得只有一桌客人。
老板是个实诚人，他叹气道：“今年闹灾荒，镇上有钱喝茶的人都变少了，店里的小二也辞了，我正寻思要不要关门歇业呢，实在是请不起说书先生。”
贫困之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说书人听完一脸绝望，眼中竟冒出了死气，一个没有收入的老人家，就是全家的拖累。
他还活着有什么用？
正在老人家想着要去哪里一了百了之时。
张彦开口道：“我有个很精彩的故事，可否让我们试讲一天？若没有为您吸引来新客人，便分文不取。”
老板看了看那一桌客人，眼神有点呆，他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故事能吸引更多人过来。
但这少年说，不收分文。
这对他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于是，老板将信将疑地说：“那你们试试吧。”说罢他便摇摇头，去了柜台盘账，对他们并不抱希望。
张彦从书囊里掏出故事，递给说书人：“这是完整版，您可以按照说书的风格去讲。”
说书人早已心如死灰，接过那厚厚的一沓纸看得眼珠子都没动，可当他越看越深，那双没有焦虑的眼睛逐渐有了神……
待看到一百零八个光点往外飞，而洪太尉吓得逃回京城后，他颤着手抬起头，问张彦：“这，这是谁写的？！”
他讲了那么多的书生赶考，也看过无数个情爱话本子，却从未见过这种设定。
一百零八个天神降临人间，他们要来做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这期待感太强了，让他都忍不住想知道下文是什么剧情，可他手里只有这一份手稿。
张彦模糊地说：“是镇上今年会课的第一名写的。”
说书人太久没关注过私塾之间的会课排名了，只知道能拿魁首的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年，而他看这段手稿的写作水平，很可能还不止是个童生。
说书人激动得热血澎湃：“好好好，这绝对是顶好的故事！你放心小兄弟，我一定能将它讲得精彩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