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的手一顿，回道：“自然是想在会课上考个好成绩。”
学子努力，皆为考试。
这是亘古不变的理由。
张登云摸索着拿过藤条，看不出是怅然还是心疼，淡淡地说道：“你娘说你这次回来后，眼底的黑青很重，定然是没睡好，你是不是比你哥熬得还晚？”
张彦不以为意，只是乖巧地回答：“努力读书就是要付出足够多的时间，纵使是天才也要勤勉。”
往常只要他这样一说，爸妈都会马上夸他思想端正，说成绩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思想端正。
可张登云却说：“勤勉也要有度，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读书使你痛苦，那即便是族长和族老们不赞同，爹也会让你放弃。”
听到完全不一样的答案，张彦一怔，他茫然了一瞬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张登云将身体转过来，眼睛无神，脸上尽是疑惑。
张彦张了张口，坦诚道：“张家十八年未出秀才，自张显祖宗之后再无后辈中举，族人费心读书却被外人嘲弄侮辱。若是有人能重新恢复张家的荣耀，那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张彦其实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穿越。
九省状元穿到一个没落的寒门，不就是想让他光复张家的荣耀吗？
命运的期盼，他向来很容易完成。
可张登云却摇头：“族人的愿望固然重要，但在那之前你还是你，彦哥要先学会过好自己的日子，再考虑完成别人的期盼。”
“过好自己的日子……”
张彦不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日子。
考上状元光宗耀祖，让所有人都满意，这不就是最好的日子吗？
张登云拍拍他的肩膀，慈爱道：“去睡吧，爹自己编就行，你好好补个觉。”
张彦这一觉睡到卯时。
是张瑜窸窸窣窣起床读书的声音吵醒了他。
都说夜晚容易多想，早上看见张瑜一贯这么拼，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跑没了。
许是昨晚提了进科举班的事，张瑜没再继续背四书五经，而是拿出一本八股破题入门书开始看，但看了一会儿眉头紧皱又紧皱。
直到眉头快能夹死个蚊子后，这才放下继续背他的五经去了。
张彦：……
这放弃得也太快了。
虽然稳健派兄长不敢冲科举班，但敢打敢冲派张彦敢，上午到学堂第一件事就是找赵金打听怎么升班。
赵金惊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要升班？？？”
这大嗓门一吼，全班都听见了。
张彦扶额，开始头痛了。
兄弟，我真想低调啊……
早上学子们到了大半，听见这话齐刷刷围了过来，好奇地问道：“真的假的，张彦要升班？是去尹先生的科举班吗？他可是从来都不收小孩子的！”
赵金这就听得不乐意了：“怎么不收小孩子了，他们不是有七个十五岁以下的童生吗？”
任明谦嗤笑道：“你也说了是童生，那可都是通过童生试的。人家童生有考秀才的资格，你们这帮蒙童有吗？有吗？”
赵金朝他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你不是蒙童一样，你自己菜就以为我们彦哥跟你一样菜呢？等着吧，会课放榜后，全镇科举班的夫子都会来抢我们彦哥的！”
张彦猝不及防被呛到了。
这赵金怎么比他还能吹？
“切，尹先生才不会收张彦，死了这条心吧！”任明谦觉得要收也是收他，哪里轮得到张彦这个刚开蒙的。
张彦向赵金问：“尹先生是咱们科举班最厉害的夫子？”
赵金提到这个就精神了，兴致勃勃地跟他介绍道：“没错！但不止如此，他还是咱们镇上唯一的举人夫子！举人你知道吗？比秀才厉害无数倍，能当官的！”
张彦点头。
他当然知道举人的难得，毕竟这是张家全族人毕生的愿望。
赵金还在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彦哥，等放榜后你可千万不要被别家学堂挖走。你相信我，就去找尹先生，他才是最厉害的先生。”
张彦：“好，我记下了。”
任明谦朝他们翻了个白眼。
痴人说梦。
立身学堂，书斋。
夫子们正在阅卷。
全镇联考按照科举制度，采取简单的糊名制度，将所有学子名字压住阅卷，又将各大学堂的学子试卷打乱，来保证阅卷的公平。
季夫子阅卷都阅麻了，边批边跟旁边的温夫子吐槽：“今年的会课题又难了，批一张空白一大片，批一张空白一大片，太浪费纸了。”
温夫子笑着回他：“不然明年只让童生参加得了，反正第一名也只有一个，其他的蒙童全是陪跑的，没一个能中。”
季夫子哎了声道：“也不能这么说吧，万一真有蒙童比童生强呢？只是他恰好还没开始学习经义和八股破题。”
“会课从来没出过蒙童考第一的，搞不明白为什么让他们一起比。”温夫子还在说，“瞧瞧这答得什么跟什么，考题是中庸，居然默写的三字经，五六岁的蒙童都来了？”
季夫子也听笑了：“正常啊，我这也刚批到一个五六岁的蒙童卷子，这一手字烂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嘶……这小蒙童居然能默出来中庸？不对，礼记他也会？！”
“啥小蒙童这么厉害会默礼记？”温夫子探过头，看见那横平竖直的烂字，突然被丑得直皱眉头，但忍一忍往下看，发现整张答卷写得满满当当，一处错漏也没有！
季夫子也翻来覆去地往下批阅，越批越震惊：“居然全对了！他连四书五经都能默完，难道是哪个学堂里的小童生？”
温夫子立马否定：“不可能是童生！也就咱们会课以考学问为主审得松，童生试见到这种烂字都是直接淘汰的。”
季夫子又道：“再往下看看，我就不信这小子字烂成这样，还能把所有题都答对不可。这次的考题难，咱们学堂的小童生们都没把握全默下来……”
温夫子也不批自己卷子了，也跟着探过头来，等着检验这份奇怪试卷的结果。
一道道题批阅过。
一道道题都答对。
直到最后一道题审完，两位夫子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亲娘乖乖嘞……
全镇会课出了一位全满贯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