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蔓家的“美食兑换点”彻底火了。
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不仅在家属院里传遍了,甚至连训练场上的大头兵、机关楼里的文职干部都有所耳闻。
“听说了吗?江团长家属,那手艺绝了!拿俩窝头过去,能给你换一碗香得人找不着北的炒土豆丝!”
“何止啊!我听王营长家的婆娘说,她拿了半斤肉票,换了一份红烧肉的做法,回家一试,乖乖,味道真有七八分像!把她家男人吃得差点把盘子都舔了!”
“江团长可真有福气啊……”
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军区卫生所,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丁敏君的心里。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捏着一支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耳边是两个小护士压低了声音的羡慕和八卦,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嘲讽她的失败。
什么美食?什么手艺?
不过是个乡下女人哗众取宠的手段!
可偏偏,就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却让何晓蔓那个女人在家属院里混得风生水起,人人都夸她能干、大方、会做人。而她丁敏君呢?上次在供销社被怼得哑口无言,已经成了别人的笑柄。
嫉妒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她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她一个城里来的、有文化的正式护士,怎么能输给一个只会围着灶台转的农村婆娘?
正面硬刚不行,背后说坏话又被人当成笑话。丁敏君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好几个晚上,终于咬着牙,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毒计——苦肉计。
男人嘛,不都吃怜香惜玉那一套吗?
尤其是江延川那种钢铁直男,嘴上说得再硬,看到一个柔弱的女同志摔倒在面前,难道还能袖手旁观不成?只要他扶了自己,只要有了那么一丝半点的肢体接触,她就有办法把这盆水搅得更浑!
她就不信,她一个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投怀送抱,还能比不过一个生了两个孩子的二手货!
为此,丁敏君做了周密的准备。
她先是花了好几天,摸清了江延川每天从训练场回家的必经之路和大概时间。然后,她特意挑了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衬衫,这种料子贴身,沾了水之后的效果……不言而喻。她甚至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了摔倒的角度和姿势,力求摔得既真实,又柔弱,还要恰到好处地倒向江延川的方向。
这天下午,太阳西斜,训练场的号子声渐渐停歇。
丁敏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心脏“怦怦”直跳。她端着一盆满满当当的清水,从卫生所的后门绕了出来,假装要去泼水,脚步“恰好”就走到了江延川回家的那条小路上。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从路的另一头大步走来。
是他!
江延川刚结束了一天的高强度训练,浑身上下都蒸腾着灼人的热气。迷彩作训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岩石般坚硬的肌肉线条。他眉头微蹙,脸上带着一丝训练后的疲惫,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依旧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来了!机会来了!
丁敏君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着排练了无数遍的台词和动作。她看着江延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二十米,十米,五米……
就是现在!
“哎哟!”
丁敏君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身子猛地向前倾倒。她手中的那盆水,也按照预想的轨迹,向着前方泼洒出去,而她柔弱无骨的身体,则精准地朝着江延川的怀里倒去!
她的脸上已经预备好了惊慌失措又带着一丝羞怯的表情,心里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着被那双强壮有力的臂膀接住的触感。
然而,她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在她身体失衡,即将“投入”江延川怀抱的那一刹那,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做出了一个让她毕生难忘的动作。
江延川几乎是条件反射。
他那双在战场上练就的眼睛,瞬间就捕捉到了丁敏君那极其不自然的摔倒姿势。那不是意外,那是刻意。在他的世界里,这种扑向自己的不明物体,等同于危险。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江延川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脚下猛地一错,腰部发力,整个人如同猎豹一般,迅捷无比地向旁边横跨了一大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完美地……躲开了。
于是,丁敏君怀着满腔的期待和娇羞,结结实实地扑了个空。
“噗通!”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
“哗啦!”
紧接着,是整盆水浇在身上的声音。
丁敏君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吃屎”姿势,重重地趴在了地上。坚硬的土路硌得她膝盖和手肘生疼,而那满满一盆凉水,从头到脚,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冰冷的井水顺着她的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瞬间浸透了她的的确良衬衫,让她精心营造的“朦胧美”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的不是性感,而是被泥水弄脏后的邋遢和狼狈。
时间仿佛静止了。
空气中只剩下丁敏君趴在地上,因为剧痛和震惊而发出的短促抽气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他为什么不扶我?他怎么能躲开?!
她艰难地抬起头,满是泥水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她看见江延川就站在她旁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
那不是关心,不是疑惑,甚至连最起码的同情都没有。
那是一种冰冷刺骨的、毫不掩饰的……嫌恶。
就好像,她不是一个摔倒的女同志,而是一团避之不及的垃圾。
这眼神,比摔在地上的疼痛,比冰水的寒冷,要伤人一万倍!
周围,已经有几个路过的士兵和家属停下了脚步,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钻进丁敏君的耳朵。
“那不是卫生所的丁护士吗?怎么摔成这样了?”
“啧啧,真惨,跟落汤鸡似的。”
“刚才江团长那一下可真快啊!不愧是团长,反应就是神速!”
“我怎么瞅着……她像是故意往江团长身上倒的呢?”一个眼尖的军嫂小声嘀咕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这些议论,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丁敏-君的尊严上。她羞愤欲绝,眼泪混着泥水一起往下流,恨不得地上能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江延川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连一句话都懒得说,抬脚,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路上遇到了一块碍事的石头,他绕开了,仅此而已。
“江团长!”丁敏君终于崩溃了,她趴在地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凄厉地喊道,“你就……就这么看着我吗?!”
江延川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里的冰碴子。
“丁护士,你挡着我的路了。”
说完,他再不停留,大步离去,留下一个冷硬决绝的背影。
丁敏君趴在冰冷的泥水里,看着他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精心策划的一场大戏,最后却让她自己成了全军区最大的笑话。
不远处,两个刚从训练场出来的小战士目睹了全过程,其中一个挠了挠头,满脸困惑地问同伴。
“哎,你说,刚才丁护士是不是想碰瓷啊?”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兵蛋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什么碰瓷?你懂啥!这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