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衙后堂。
乔文彬如常批阅着公文,陈判官躬身立于一侧,神色忐忑。
“大人,我...我失败了。”
陈判官额角渗出一滴冷汗,低声禀报。
他本以为计划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乔文彬必定震怒,谁知对方竟异常平静,手中朱笔未停,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事务。
“你并未失败。”乔文彬语气平淡,“或者说,事到如今,这计划已非你我所能左右的了。”
陈判官一时没听懂。
此番谋划由他精心设计,乔文彬最终拍板,就连那李珏也是早已布下的棋子。
如今计划生变,大人却说是成功,甚至还说这计划与他们无关,他实在不解。
“知道你听不懂。”
乔文彬并未抬头,随手一挥,一个淡蓝色的光球就浮现在了桌案旁。
“正如我一开始也不懂一样。”
“押送李珏之人,已替换成了我的心腹。”
“而李珏...此刻已是一具空壳,魂魄早已被抽离制作成了灵晶,这会应该已经伴随着这一批的份额,送到京城了。”
“等那具躯壳抵达流放之地,自会以‘忧惧成疾,病故途中’作为结尾。”
“至于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你看过这份搜魂所得的记忆,便知分晓。”
陈判官双手捧起那蓝色光球,运起法力,将其引入识海。
“这...这是!”
片刻后,他双眼圆睁,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原本的计划是让李珏在诗会评定名次的关键时刻,借周衍年轻为由,表达仰慕之情,在旁敲侧击问些刁钻问题,观其反应。
若周衍不断推脱不敢直面,则代表其背景深厚却学识浅薄, 那就做实了是康王的人。
因为康王最是喜好招揽奇人异士,反而不注重其才学。
若应对从容,文采斐然,则需重新考虑张相势力的可能,再图后策。
这计划在李珏和陈判官的配合之下,可以说操作空间很大,也更加隐晦。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李珏于诗会中途便突然发难,举止生硬激进。
而周衍更是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引导李珏口出狂言,再以职权将其迅速流放。
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反倒更像自家勋贵阵营的风格。
周衍自然不可能是国公的人,这应该就是因为李珏的暴露,让他看穿了这次试探,故意以此方式反讽。
但此刻,通过这份记忆,陈判官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真相。
李珏自踏上花船起,便被一股未知力量侵入识海,不断放大其欲望,加强心理暗示,促使他迫不及待地向周衍发难。
而这力量的源头,正是此次诗会的主办方,烟雨画舫。
或者说,是其背后的合欢宗!
“此前不是让你去找真理教透透风声嘛?”
乔文彬依旧未抬头,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这帮人虽然脑子不怎么好,效率却不低,知道周衍在此之后,就开始了行动。”
“只是你我都远远错估了,其对周衍的态度。”
“他们似乎极为忌惮周衍的身份,所以特意以一项正在进行的计划为局,意图对付周衍。”
“他们直接联系了合欢宗,想借烟雨画舫之手,将周衍引入局中。李珏,不过是合欢宗用来接触周衍的一枚棋子。”
“而这些,还都是烟雨画舫告诉了我,我才能知道的。”
“我们想利用真理教的仇恨,现在却反倒成了真理教的棋子了,甚至还不自知。”
烟雨画舫,花船之上。
诗会已经散场,宾客皆已离去。
就在孟轲房间中,梅老板正为她调试琴弦,可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大人,属下还是不理解,您为何对那周衍如此客气?”
“即便答应了真理教要引他入局,也不必...”
“不必如此低声下气,是吗?”孟轲望着窗外江景,背对梅老板。
“周衍此人,我上次听闻其消息,还是在大乾之时。”
“那时,他可是将我们经营许久的布局搅得天翻地覆。说不心疼,自是假的。”
“但若非是他,我们也不会因祸得福,刚来到这大虞,收获的就比大乾几年的经营还多了。”
“况且,若非他突然进行这圣子试炼,真理教恐怕早已将我们驱逐,何谈合作?”
孟轲转过身,脸上那层完美的假面褪去,露出一抹肆意而真实的笑容。
“别看清虚洞天在四方疆域中,总以中立、无为示人,仿佛只要不危及整个北境,他们便懒得插手。”
“可他们说无为,你便真信了?”
梅老板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
“可眼下大虞、大乾境内,各方势力的暗探细作多如牛毛,早已渗透得千疮百孔。”
“即便之前大乾局势因周衍而暂时清明,那也是大乾朝廷自身发力,加上少数原籍是大乾的清虚洞天弟子,自发的从旁协助所致。”
“清虚洞天高层并未直接干预,这难道不就是放任不管吗?”
“按理说,他们应当也不会过度庇护周衍才是。”
孟轲很快就打断了她,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你真以为清虚洞天有圣子制度,就会如离炎圣地那般?”
“将圣子随意放养,死了便复活,复活后再送出去历练?”
“清虚洞天什么时候遵守过这个传统了。”
“他们的圣子试炼,都直接放在北境了,连家门口都不肯出,这和让孩子在自家后花园里闲逛有什么区别。”
“那周衍身上的保命底牌,恐怕连化神修士都难以轻易撼动。这般重视程度,已足以说明其态度了。”
“你若真不把这预备圣子当回事,等他万一真的遇险,再次复活的时候。”
“就等着清虚洞天那些护犊子的老家伙们倾巢而出,彻查清算吧。”
“真理教只要求我们将人引入局中,但并未限定方式。”
“至于入局之后,我们是否在必要时暗中相助,那便是合作之外的事情了。”
“此刻去结个善缘,留份情面,也好过日后被殃及池鱼。”
“毕竟说到底,我们与那位‘周御史’,勉强也算得上是同一阵线。”
周衍尚不知晓,自己当初只是顺手完成的一项支线任务,就落入了一张大网之中,现在已经成了多方博弈的筹码之一。
此刻,他正在自家院落中,通过飞舟联系宗门。
“师傅,事情大致便是如此。”
“没想到你竟然自己发现了这处秘境的信息。”
“我们原本还在想,此次秘境要不要和你说来着,毕竟参与进来的人实在太多了,变量有点大,这说的再多也只是个化神秘境而已。”
“但既然你主动发现还获得了资格,就说明你与此秘境有缘。”
“既然如此,你就放心前去吧,宗门会安排一二的。”
通讯另一端难得传来了沉稳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