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衙内。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桌案,熟悉的一堆公文,只是这一次,乔文彬没有在处理公文,而是靠在椅子上有些颓废。
“周衍那边怎么样了?”
他不断揉着眉心,试图放松,却无济于事。
“周衍回来后,先去了烟雨画舫,随后又拜访了几位退休的老官员。”
“据查,这些老官员多半与御史台有些关联。”
“呼——”乔文彬向后一靠,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们本该从从容容、游刃有余,如今却匆匆忙忙、连滚带爬。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他原本只是照常试探,谁知这次竟将合欢宗与真理教一并牵扯进来。局势瞬间失控,带着他一路坠向深渊。
他早已料到结局,周衍必死无疑,而他也已准备好独自承担罪责,至少保全大哥不受牵连。
可周衍既然能从必死的局里出来,这就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正思忖间,一阵低低的呜咽声传来。他侧头看去,陈判官正低头轻泣,双眼通红。
“哭什么?没出息!”见他这副模样,乔文彬气不打一处来。
“为官这么多年,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陈判官止住哭声,仍带着哽咽说道。
“大人,我们为江州付出这么多,如今却要因此遭到清算,凭什么!”
“大人,您走吧!您这些年积攒的国运足以庇护您。只要成功去到传送阵,西川也好,东域也罢,总有一条生路!”
乔文彬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重新拿起公文批阅起来。
陈判官明白了他的态度,一时无言。
他自己做了不少脏事错事,自知难以脱身。
可乔文彬不过是被浪潮推着走的人。许多事他若不做,便无法成事。他或许不算清官,但对江州确有功绩。
如今只因为几大势力之间的小小博弈,就要落得如此下场,甚至赔上性命,实在不公。
“大人,万一...万一对方还没察觉呢?我们是不是还有转机?”
“唉,你要认清现实。”乔文彬搁下笔,看向他,“不是他想不想知道,而是有人要让他知道。
张相那边的人不傻,与他接触时必定会把我们供出来并狠狠的泼脏水。”
“留后路谁都会。即便对方不信,暗中一查,我们也难辞其咎。”
“所以别再天真了,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审判来临之前,尽量吸引火力,把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
顿了顿,乔文彬又补充道。
“文若,你去联系那位前辈,告诉他,一旦我事发,就动用那次出手的机会,对付周衍。”
“再将我全部财产交予他作为补偿,在帮他离开北境。”
“不管周衍此次是否出事,所有罪责都推到我头上。你若被抓...就先一步举报我吧。”
“是...”陈判官眼眶再次红了,他知道,乔文彬已在做最后布置。
目送陈判官离去,乔文彬自嘲一笑,重新埋首处理公文。
只是刚处理一半,管家来到门前,递上一封信函。
“明日午时开会,地点在李府。”
乔文彬看着信上内容,一时怔住。
信中写道,周衍初到江州,尚未与本地官员体系正式会面,也未说明后续方针,故特此召开大会,齐聚一堂,彼此熟悉,也顺便介绍周衍。
选址李府,则是因李大人曾为朝廷高官,地位尊崇。
“这是什么意思?”
“周衍不是该对我出手了吗?为何还要召集官员开会?”
“难道真理教真没透露?还是他根本没查出来?”
“按理说,新官上任开会立威也属正常。他因故耽搁至今,此时再开倒也合理。”
“可若真要动手,开会时不该请我才对啊。届时直接在会场上公布将我羁押的消息,岂不更有效果?”
这一切让乔文彬这官场老手也摸不着头脑。
总不至于要在会上抓人吧?那影响可就太大了,纵使他背后有人支持,也担不起这般动静。
乔文彬持信走至窗前,屏退管家,静静望向天空。
空中云气汇聚,看来明日有雨。
与此同时,江州大小官员皆收到了会议邀请。
有人诧异,有人觉得在私人府邸开会太过儿戏,也有人暗中谋划新的动作。
一切,都将在明日午时爆发。
夕阳淡淡,军营中一片沉静。
李山结束一日公务,懒得回家,打算在营中将就一晚。
他刚走进营帐,正要掌灯,忽然警觉。
“谁在那儿!”他回身一拳挥出,却落了空,仿佛打在空气里。
“李提辖不必紧张,是我。”
阴影中走出一名黑袍人...不,那并非是人,而是全身由青色气流凝聚而成的一具化身。
然而那声音,李山却十分熟悉,正是日前拜访过他父亲的周御史。
果然,那气流散出气息,让李山更加确定了几分。
“周大人真是吓了我一跳,”李山语气放松,脚下却悄悄后退半步,随时准备冲出去,“不知大人突然找我,所为何事?”
“李提辖果然警惕,不愧是军人,素质不凡。”
“不过你不必紧张,方才你那一声,传不出去的,你不必担心有人闯进来误伤我。”
这话几乎是明示,此地已被封锁。
李山心中凛然,他是筑基后期,周衍是筑基圆满,若在平时,他并不畏惧。
他是武将,周衍是文官,就算高他两个小境界,他也有信心将其击败。
可不久前,对方才拜访过他的父亲,父亲对他礼遇有加。能让父亲如此对待的,定是朝中御史中丞一派的人。
如此年轻,这等境界,这般背景,即便他有把握将其拿下,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此地已被封锁,连叫人都做不到,那他可就太被动了。
周衍并不知道他的想法,虽然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就是了,他只淡淡道。
“李提辖不必紧张,我是来谈合作的。”
“李老大人虽能在朝堂中全身而退,但待遇却已大不如前。
“你如此年轻就是筑基后期,但还是被派来做一名提辖,不就说明问题了吗?难道你心中没有不甘吗?”
李山瞳孔一震。既感到某种危险的交易正在逼近,又确实被这句话刺痛了内心。
他忽然很想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