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义一番逻辑清晰、见解独到的回答,不仅完美回应了张院士的问题,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略有引申和发挥。
其知识储备之丰富、视野之开阔,彻底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小食堂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菜肴微微的热气在升腾。
张院士脸上的赞赏渐渐被一丝难以置信的疑惑所取代。
他推了推眼镜,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忠义,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忠义同志,你的这些见解……非常深刻,甚至有些想法已经触及到了当前国际上的前沿讨论。我很好奇,你这些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一个钳工,怎么会接触到这么多……嗯……理论性和前瞻性的东西?”
这个问题很关键,甚至带点敏感的探询意味。
在这个年代,一个工人的知识结构如此“超纲”,难免引人侧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忠义身上。
王忠义神色不变,似乎早有准备。
他放下筷子,态度谦逊但语气肯定地回答道:
“张院士,各位领导,这主要得益于我父亲。他生前是一位技工,虽然去世得早,但留下了很多书籍和笔记。我从小受他熏陶,就喜欢翻看这些东西,看不懂就问,自己琢磨。”
他顿了顿,继续平静地说道:
“不仅是国内出版的技术图书和期刊,还有一些他早年收集或托人带回的外国技术论文和书籍,我也都看过不少。看得多了,慢慢就懂了一些。”
“外国的?论文和书籍?”
张院士惊诧地几乎失声。
“你看得懂外语?!”
这简直比王忠义会做精密零件更让他震惊。
在这个文盲尚且众多的年代,一个年轻工人能阅读外文技术资料?
王忠义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
“嗯,英语、俄语、德语都稍微懂一些,主要是为了能看懂上面的图纸和数据。看多了,常用的技术词汇和语法也就熟悉了。”
“嚯——!”
这下,不仅仅是张院士,满桌的领导专家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就连深知王忠义不简单的大领导,也露出了极为意外的神色。
他知道这孩子有才华,却万万没想到他还藏着这么一手!
外语,还是三门!这在高级知识分子里都算稀罕人才了!
几位懂些外语的专家立刻产生了浓厚的“验证”兴趣。
一位专家用英语快速问了一个关于“热处理工艺参数”的问题。
王忠义几乎不假思索,用流利的英语回答了问题,用词专业,发音标准。
另一位研究苏式装备的专家紧跟着用俄语问了一个关于“机床公差配合”的术语。
王忠义再次切换语言,用清晰准确的俄语给出了解释。
最后,一位曾留学德国的老专家忍不住,用德语问了一句“对德国精密工业的看法”。
王忠义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用虽然略带口音但语法词汇都相当到位的德语,简要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提到了“严谨”、“标准化的优势”等关键词。
三轮问答下来,全场鸦雀无声。
专家们脸上的质疑早已被震撼和欣赏取代,纷纷点头,交头接耳。
“天才!真是天才!”
“这语言能力,做翻译都绰绰有余了!”
“难怪眼界如此不同!”
然而,张院士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中却闪过一抹更深沉的思虑。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同样面露讶异的大领导,然后又缓缓将目光转向了杨厂长。
那眼神里,不再仅仅是惊讶,而是带着一种严肃的审视和探究——一个身世如此“普通”的工人,拥有这般惊人的外语能力和超前的知识储备,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这个强调成份和出身的年代,这种疑虑几乎是本能反应。
杨厂长被张院士这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反应过来!
张院士这不是在夸王忠义,这是在探寻根底,怀疑王忠义的背景啊!
他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细汗,赶紧放下筷子,笑着开口,声音略微提高,既是对张院士,也是对在场所有心生好奇的领导专家们解释道:
“哎呀,你看我,光顾着高兴了!忘了给各位领导专家详细介绍一下忠义的情况。”
他看向王忠义,眼神里带着安抚,语气却十分肯定:
“忠义的父亲,王技工,是解放前就留学美国的高材生,建国初期怀着满腔热血回来的,后来分配到了我们轧钢厂,可惜啊,与敌特搏斗牺牲了。他母亲也是书香门第,后来……唉,也病故了。忠义算是我们厂子弟,根正苗红,是在厂里长大的,后来接了班进的厂。他这一身本事,看来是真得了王技工的真传,又肯自己下苦功夫钻研!是个好苗子!”
杨厂长紧接着又说道。
“对了 ,前段时间还协助公安击毙了一名敌特呢。”
杨厂长这番解释,重点突出了王父爱国归侨知识分子的身份(成分没问题),王忠义厂子弟的背景(根正苗红烈士子女),以及自身努力的因素。
听完杨厂长的介绍,张院士眼中的疑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惋惜和更浓的赞赏:
“原来如此!是家学渊源!可惜了啊,王工技工……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啊!忠义,你能自学到这种程度,太不容易了!”
经此一番“查验”,王忠义身上的光环,从“天才工人”又增加了一层“忠良之后、家学深厚”的厚重色彩,使得他的一切不凡表现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