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半,培训室里的气氛在王忠义离开后才稍稍松动。
他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教室里就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这位王老师也太严厉了......
一个年轻学员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笔记本的边角。
严厉?我看是有真本事!
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的老师傅反驳道,手指还停留在刚记下的公式上。
他讲的这些机械原理,我干了二十年都没听过这么透彻的。
是啊,思路清晰,通俗易懂。
另一人附和道,手上还不停校对着笔记。
快帮我看看,这里我记对了没有?我这心里直打鼓,生怕漏了什么关键点......
此刻的王忠义已回到办公室。
他轻轻带上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水泥地上,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他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深处取出那份牛皮纸封面的《新兵训练手册》,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缓缓摩挲。
这本册子,不仅凝聚着他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更是他在即将到来的动荡中,为自己铺设的另一条路。
每一页纸都承载着他深思熟虑的考量——既要展现价值,又不能太过超前。
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手指在转盘上稳稳地拨出公安部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他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喂,我是红星轧钢厂副厂长王忠义。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刻意在副厂长三个字上稍作停顿。
有要事找齐军副部长,麻烦转接。
等待的两分钟显得格外漫长。
电话线那头的每一次转接声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终于,听筒里传来齐军粗犷的嗓音:
忠义啊!听说你当副厂长了,果然是有本事的年轻人。
王忠义立即换上谦逊的语气,嘴角却微微扬起:
齐部长您太抬举了。这次冒昧打扰,是想说说上次您提过的事——关于给内卫和国安同志们上课的事。实在抱歉,最近在负责国产化改造的培训,实在抽不开身......
他故意在这里停顿,给对方留下接话的空间。
电话那头的齐军确实记得这茬。
他对这个身手不凡的年轻人印象不错,但毕竟是个搞技术的,在他心里分量有限。
忠义啊,没事,都是为国家建设嘛。
标准的官腔里透着明显的疏离。
王忠义心里一紧,握着听筒的手微微用力。
果然,这点点头之交的情分快要被时间冲淡了。
他立即接话,语气诚恳却不卑微:
齐部长,我这人比较较真,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这些天每晚都在整理以前的训练心得,刚编成册子。您看要不要派人来取去看看?
这番话让齐军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重诺,心里不由一暖。
虽然对什么训练心得不抱太大期待,但想到自己方才的敷衍,竟生出几分愧疚。
这时,他忽然记起前些天和工业部赵长河闲聊时,对方对王忠义厨艺的盛赞——
忠义啊,你有心了。
齐军的语气明显热络起来,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样吧,下午我亲自去一趟。正好听说你厨艺了得,比国宴大师都不差?
王忠义会意一笑,知道这是个修复关系的好机会:
齐部长过奖了。那我在厂里恭候您大驾光临,一定露两手。
挂断电话,听筒里的忙音让王忠义陷入沉思。
他轻轻摩挲着那份手册,封面上的新兵训练手册六个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在这个人情社会里,点头之交果然靠不住。
唯有真本事,能创造价值,才能让人真正记住你。
他小心地将手册放回抽屉,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下午的菜单。
这顿饭,将是他打开另一扇门的关键。
不仅要让齐部长见识到他的厨艺,更要让对方明白,他王忠义的价值,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