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
御案之上,堆积如山的并非奏章,而是来自全国各地乃至关外、用各种华丽辞藻写就的贺表,以及一份份琳琅满目的礼单。王承恩躬身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汇报着:
“皇爷,这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呈进的贺表,恭贺陛下大捷,并献上东珠百颗,貂皮五百张,人参五十支,另有战马三百匹已送至京营。”
“这是宁南伯左良玉的贺表,言辞极为恭顺,献上白银五万两,绸缎千匹,言明乃劳军之资。”
“这是江北四镇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联名贺表,各献厚礼……”
“这是南京守备太监、南京兵部尚书等人……”
“这是……江南苏松常镇等地数十位致仕官员、士绅联名上表,恭贺圣安,并附上一些土仪。”
朱由检随手拿起吴三桂的贺表,扫了一眼那花团锦簇、几乎将他说成是尧舜再世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不屑的弧度。
他又翻开那份江南士绅联名的贺表,字里行间虽然也是歌功颂德,却透着一股子公式化的敷衍和隐隐的疏离。
“王承恩,你说,这些人,有几分真心?”朱由检将贺表丢回桌上,语气平淡。
王承恩腰弯得更低了,斟酌着词句:“皇爷天威浩荡,神武非凡,诸臣武将,自然是感佩天恩,忠心可鉴……”
“忠心?”朱由检嗤笑一声,拿起那份江南士绅进献的礼单,上面罗列着一些笔墨纸砚、古籍字画、苏绣精品,看似风雅,实则价值与吴三桂、左良玉等人的厚礼相差甚远。“他们这是把朕当成附庸风雅、可以轻易糊弄的昏君了。”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那巨大的大明舆图前,目光冷冽:“吴三桂的礼最重,姿态也放得最低,是因为他离朕最近,离建虏也最近,他怕了,他在观望。”
“左良玉的礼实在,但远在襄阳,手握重兵,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朕一清二楚。江北四镇,不过是跟风表态,首鼠两端。至于江南这些士绅……”
他的手指重重点在南京的位置:“他们以为朕看不懂吗?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敷衍,暗地里只怕正在加紧盘算如何对抗朕的新政,如何保住他们那些沾满民脂民膏的家业!他们以为朕离不开江南的漕粮税银,不敢动他们!”
朱由检猛地转身,眼中金芒一闪而逝:“真是天真!”
“王承恩!”
“奴婢在!”
“将所有贺表归档,礼单所列财物,全部登记入库,充作军资!一丝一毫也不得遗漏!”
“奴婢遵旨!”
“另外,以朕的名义,拟旨嘉奖吴三桂、左良玉及各镇上表恭贺之行为,赏……嗯,就赏他们些宫中库藏的锦缎、玉器,以示朕念其忠勤。”
“皇爷,这……”王承恩有些迟疑,人家送的真金白银战马,皇帝就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照办就是。”朱由检淡淡道,“告诉他们,他们的‘忠心’,朕知道了。让他们恪尽职守,严守防区,待朕平定内乱,自有封赏。”
“那……江南士绅这边?”王承恩试探着问。
“江南?”朱由检冷笑一声,“他们的‘心意’,朕也收到了。传旨给南京守备、漕运总督,告诉他们,今年江南的漕粮、税银,需按时、足额解运京师,若有延误或缺额……朕,会亲自派人去催缴!”
王承恩心中一凛,知道皇帝这是对江南那点小心思的强硬回应。
“还有,”朱由检补充道,“让骆养性派得力人手,给朕盯紧江南的动静!那些士绅私下里的勾当,朕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皇爷!”
处理完这些虚伪的贺表与礼物,朱由检挥退了王承恩,独自站在舆图前。各方势力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怀疑、观望、敷衍、甚至是潜在的抵抗。
他并不在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盘算和伎俩,不过是螳臂当车。
“等朕解决了山西的流寇和关外的建虏……”他低声自语,目光锐利如刀,“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江南的财富,必须掌握在朕的手中,用来支撑朕的重整山河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