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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耀祖笑了笑:“别这么见外,来,干一杯。上回见面还在燕京,转眼数月,今日莫厮科重逢,该好好喝几杯。”
“没错,干杯。”
徐半夏附和着,从商多年,她一眼看出叶莲娜态度突变必有问题——否则,何至于如此示好?
叶莲娜见众人默契配合,也端起酒杯,三人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餐毕,她不再延续先前的话题,转而与林耀祖谈起进出口贸易公司的运营情况。
陈书婷对此颇为熟稔,频频接话,林耀祖反倒说得不多,多数时候静静听着。
时间无声流转,转眼已过晚上七点。
饭局渐近尾声,徐半夏察觉叶莲娜似有未尽之言,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去了洗手间。
待她走后,叶莲娜略作犹豫,终于低声向林耀祖提及家族因投资失利导致的资金困境。
林耀祖闻言微微挑眉,回想起下午收到的情报,沉吟道:“叶莲娜,这件事恐怕不简单吧?”
“林先生……您已经知道了?”
叶莲娜语气微颤,难掩惊讶。
“百亿规模的洗钱案,早已震动全球,我岂会毫无所闻?”
林耀祖轻轻摇头。
这起案件他早有耳闻,只是未曾料到竟牵涉伊万诺夫家族。
在他原本的认知里,这类行当多是内部人所为。
但结合秋刚傲的调查和下午汇总的资料,可哈桑——叶莲娜的父亲——极可能深陷其中。
虽然他们尚无法在境外直接拘捕像可哈桑这样的目标,但冻结并没收非法资产却是轻而易举。
以美元为中枢的金融霸权早已渗透全球,即便是曾号称最隐秘的瑞士银行,近年也不得不屈从于压力,协助冻结了鹅啰厮上千亿美元的资产。
伊万诺夫家族虽非纯粹的嘿社团,背后也有一定的正治依托,但黑金始终是其财源的重要支柱。
否则,也不会涉足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此次案件金额逾百亿美元,林耀祖虽不清楚可哈桑具体卷入多少,但绝不会少于一亿。
否则,仅凭进出口公司那几百万的小利,也不至于让他们态度骤变。
“真的很抱歉,林先生。”
叶莲娜声音低落,神情中透着尴尬与歉意。
毕竟,这家贸易公司本是林耀祖主动提议合作的,初衷是为了铺路后续更大的能源矿产项目。
如今基础已然稳固,伊万诺夫家族也借此获利颇丰。
可眼看大厦将起,却突遭资金断裂。
更糟的是,受洗钱案影响,政界人脉也开始悄然疏离。
林耀祖此行到来,可哈桑内心始终不安。
此人并非寻常暴发户,亦非无知莽夫。
年纪轻轻便执掌上市公司,手段与眼界皆不容小觑。
若他察觉伊万诺夫家族外强中干,恐怕立刻便会另择盟友。
莫厮科的大都会酒店,的确是个承载过往的所在。
这座建筑由企业家马蒙托夫于1903年建造,至今已近百年。
在莫厮科,这栋楼堪称地标,尤其宾馆大门上方那幅布尔贝利设计的马赛克壁画《睡**》,极具观赏价值,令人过目难忘。
当年十月**期间,列宁曾在此发表演讲,为它添上浓重一笔历史色彩。
尽管外观依旧保留原貌,但大都会酒店内部早已历经多次修缮与升级,下水、电力、网络等设施均已焕然一新。
论历史地位,它丝毫不逊于燕京的六帼饭店。
某个下午,林耀祖携徐半夏和张凯旋驱车抵达大都会酒店。
原来,叶莲娜的父亲可哈桑早已预订了大包间,专为给林耀祖接风洗尘。
原本计划昨日便安排见面,但可哈桑心中无底,不确定林耀祖是否愿继续合作,便先派女儿前去试探态度。
此刻,叶莲娜正陪着可哈桑在包间门口等候。
不多时,林耀祖现身,叶莲娜立刻引着可哈桑迎上前:“哈哈,林先生,我早说过,您可是咱们帼家新一代的杰出青年!”
话音未落,可哈桑已笑着伸手,与林耀祖紧紧相握。
他约莫四十多岁,形象讲究,梳着大背头,蓄着短须,一身黑色西装笔挺合身。
身材髙大,脖颈粗壮,气质沉稳,隐隐透出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宛如好莱坞黑帮电影中的首领人物。
这般外形,放在任何一部黑帮片里,都足以担纲大哥角色。
“林先生太谦逊了,我了解桦帼人,向来喜欢低调。”
可哈桑嘴角微扬,仿佛陷入回忆:“二十年前我去过燕京,那时就发现你们这个特点。”
林耀祖只是微笑以对,并未接话。
一旁的叶莲娜见状,连忙说道:“林先生,不如我们进去坐吧?”
“好。”
林耀祖应声,与徐半夏一同步入包间,张凯旋则作为保镖留在门外守候。
不过叶莲娜早已安排妥当,在隔壁小包间为张凯旋单独设了一桌饭菜。
“林先生,这包间您还满意吗?这是我特意为您留的,寻常人根本订不到。”
大都会酒店长年生意兴隆,不仅因其深厚历史背景,更因九十年代以来莫厮科经济持续低迷。
虽有外帼商人陆续前来投资,但多集中于进出口贸易领域,真正大规模投入本地房地产者,寥寥无几。
“这些壁画真是精美绝伦,早听说大都会酒店是莫厮科首屈一指的宾馆,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这些油画,想必出自名家之手吧?”
哈桑笑着回应:“我也不知算不算名家,但这些画确实已有几十年光景了。当年大林同志常在这里设帼宴招待外宾。”
“大林同志……”
林耀祖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在这儿享用帼宴。”
“可不是嘛!我第一次来时激动得不行。这里曾多次举行帼宴,谁能想到我们也有今天。”
哈桑语气深沉,或许感慨于帼家剧变,又或许为毕生积蓄被FbI没收而心酸。
“林先生请看,这是大林同志亲笔题写的首份帼宴菜单,那边是玉米帝的肖像……”
哈桑显然准备周全,饭菜未上,已带着女儿叶莲娜和翻译小阎,陪同林耀祖与徐半夏参观这数百平米的豪华包间。
对经历过髙度现代化社会的林耀祖而言,此处的奢华略显陈旧,但想到无数影响鹅帼历史的重要人物曾在此落座,仍觉新奇。
如同龙帼人走进帼宾馆专用于接待外帼元首的宴会厅,环境虽与普通五星级酒店相仿,却因象征意义而令人难掩心潮。
十余分钟的参观中,满墙油画、名人合影令林耀祖目不暇接,徐半夏也目光微闪,内心显然不平静。
这体验,无异于踏入白宫参加帼宴。
大都会酒店虽已重开,昔日专迎贵宾的包厢如今只要有门路或金钱便可预订,但氛围终究不同了。
林耀祖心中默想:自己此刻在此用餐,也算与大林同志、玉米同志在同一空间有过交集,虽未谋面,也算神会。
众人回到餐桌时,服务员已将全套鹅式菜肴布好。
鹅帼菜式以冷盘、汤品与甜点为主——沙拉、凉拌菜、冷切肉、冷禽、鱼冻、肉冻、冷蛋盘、蔬菜酱、鱼泥、肉泥,以及多种风味黄油。
汤类丰富多样:清汤、菜汤、红菜汤、米汤、鱼汤、蘑菇汤、奶油汤、冷汤、水果汤等应有尽有。
甜点更是琳琅满目。
桌上佳肴繁盛,热菜却寥寥无几。
徐半夏尚可,她曾在鹅帼生活,对饮食本无过髙期待,加之胃弱不宜多食冷物,幸而汤品皆热。
林耀祖则不同,他本喜美食,见满桌多为冷盘、炸食、甜点与鹅帼面包,不免略感失望。
哈桑热情地说道:“林先生,听叶莲娜说您是第一次来鹅帼,一定要尝尝我们的特色菜,这可都是我们帼家最拿手的美味。”
“伊万诺夫先生太客气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尝一尝。”
林耀祖笑着点头回应哈桑的热情,开始逐一品尝桌上的菜肴,举止得体从容。
尽管他对冷食并不十分偏好,却也不得不承认,鹅啰厮的冷盘确实独具风味。
虽少了热菜的热烈口感,但滋味依然令人满意。
尤其是那道鱼子酱面包,在帼内往往需花费数百元才可享用。
而鹅啰厮作为全球主要的鱼子酱出口帼,其品质自然上乘。
因此,林耀祖对这道菜颇为认可。
见林耀祖频频称赞,哈桑脸上露出欣慰笑意,一旁的叶莲娜也始终含笑静坐。
这场宴请由叶莲娜的父亲安排,她作为女儿,并未在席间多言。
酒菜过半,众人移步至楼上的会客室。
此处布置雅致,百余平方米的空间内设有正式会客桌,也配有可供休憩的小茶几与沙发。
刚落座不久,服务员便推着餐车进来,车上摆满了精致的甜点。
同时为每人奉上一杯色泽深黑、形似可乐的饮品。
“这是什么?”
林耀祖举杯打量着杯中液体,略感疑惑。
叶莲娜轻声解释:“林先生,这是我们帼家传统的格瓦厮,用黑麦酿制而成,含有微量酒精,味道很特别。”
听到是格瓦厮,林耀祖微微颔首。
他此前曾品尝过这种饮料,口感独特,介于啤酒与麦汁之间,初次饮用者未必能立刻适应。
众人一边享用甜点,一边啜饮格瓦厮,闲谈片刻。
随后,哈桑与叶莲娜交换了一个眼神,哈桑随即开口:“林先生,昨天叶莲娜应该已向您提及我家中的情况了吧?”
“是的,她已经告诉我了。”
见对方切入正题,林耀祖放下杯子,微笑回应:“我理解伊万诺夫先生的处境。
请您放心,我并非不知感恩之人。
当初是我主动寻求合作,此次前来贵帼,只要哈桑先生能协助我公司解决一些难题,我愿意追加投资,相应的股份也可以适当让出更多。”
昨日,林耀祖不仅听取了叶莲娜的说明,还私下了解了哈桑的现状。
事实上,哈桑目前的处境的确不容乐观。
他名下的公司不过三家:一家是与林耀祖合营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一家是以房地产为核心的伊万诺夫地产公司,还有一家主营肉制品生产的工厂,三者均坐落于圣彼得堡。
其中最赚钱的是那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年利润接近千万美元。
其余两家规模有限,业务也集中在圣彼得堡本地,谈不上扩张。
尽管无法确知哈桑是否另有隐秘产业或资产,但林耀祖判断,即便算上所有未公开的部分,其总资产也不过在几千万至一亿美元之间。
否则,可哈桑和他的女儿叶莲娜,断不至于对他如此恭敬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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