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谣言四起，孤岛之主
靖王病危的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便以燎原之势，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在街头巷尾，在茶楼酒肆，在权贵府邸的后院，悄然滋生。但很快，流言便被别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发酵成了各种骇人听闻的版本。
“听说了吗？靖王殿下被王妃气得吐血了，现在人都不行了！”
“何止啊！我听说，王妃善妒，见王爷前几日为了林家那个表妹训斥了她几句，怀恨在心，直接在王爷的药里下了毒！”
“真的假的？王妃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是没看见，王爷府里都被封锁了，连宫中派来的太医都进不去！肯定是王妃在里面做什么手脚，要谋害亲夫啊！”
一时间，苏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她从一个清冷孤傲的王妃，在百姓的口耳相传中，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妒火中烧的毒妇。故事的版本越来越离奇，甚至有人说她根本不是什么医女，而是敌国派来的妖女，专门来祸乱朝纲，颠覆大靖的。
茶楼里，说书先生将这段杜撰的“妒妇毒杀亲夫案”讲得绘声绘色，引得满堂喝彩；市井间，百姓们对这位“蛇蝎王妃”指指点点，唾骂声不绝于耳。
而在这场舆论风暴的中心，靖王府，彻底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寝殿之内，却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安静得只剩下顾云逸微弱的呼吸声和苏瑶沉稳的心跳。
苏瑶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
她的脸色，比躺在床上的顾云逸好不了多少，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身上那件素色的衣裙，也沾染了药草的尘埃。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每隔一个时辰，便亲自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精准地刺入顾云逸周身的大穴。
她的银针，是她师父的绝学，名为“锁魂针”，能够暂时护住他即将溃散的心脉，将那一缕残存的元气牢牢锁在体内。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如同用沙袋去堵即将决堤的洪水，只能拖延，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要救他，必须用到空间里的药材。
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万无一失，能够让她安心动用秘密的机会。而现在，外界的谣言四起，反而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借口——封锁。
殿外，秦风如同一尊铁塔，死死地守在门口。他已经将苏瑶的命令，执行到了极致。无论是前来探视的皇亲国戚，还是奉命前来诊治的宫中太医，全都被他挡在了门外，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滚！王妃有令，王爷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秦风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感情。
“秦风！你放肆！皇上的口谕你都敢违抗吗？！”领头的太监是宫里的老人，仗着自己是天子近侍，尖着嗓子叫道，“皇上命我等带太医即刻为王爷诊治，你若再阻拦，便是谋逆！你担待得起吗？！”
秦风握紧了腰间的佩刀，眼中杀气毕露，冷笑道：“咱家是王爷的奴才，只听王妃的命令。王爷是死是活，都由王妃一力承担，就不劳公公费心了。谁敢再上前一步，休怪我刀下无情！”
他“噌”的一声，抽出半截长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靖王府的护卫，也纷纷拔出武器，与三皇子带来的人对峙起来。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苏瑶走了出来。
她的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她的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一夜未眠，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静与威严，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凛。
“怎么回事？”她淡淡地问道，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那个尖嘴猴腮的太监身上。
“王妃娘娘！”太监看到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添油加醋地告状，“您可算出来了！秦风他……他抗旨不遵，不让我们进去给王爷看病！王爷要是出了什么事，这责任谁来承担？！”
苏瑶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然后落在了他身后那几位战战兢兢、面如土色的太医身上。
“看病？”她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嘲讽，“王爷现在的情况，经得起你们这群庸医的折腾吗？我告诉你们，进来之前，都想好了。谁要是治死了王爷，谁就陪葬！”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得太医们一个激灵。
他们早就听说靖王情况凶险，连王府的王大夫都束手无策，谁敢轻易接这个烫手山芋？一个个都把头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
苏瑶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对秦风说道：“秦风，看好门。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是！”秦风领命，眼神更加坚定。
“你！”太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瑶正要转身回殿，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却从人群后方传来。
“苏瑶，你好大的胆子。”
苏瑶闻声回头，只见三皇子顾云昭，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四爪蟒袍，面带微笑，但那笑容里，却藏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杀意。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
“三皇兄。”苏瑶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她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
“皇弟病重，你身为皇嫂，不思请名医，反而将王府封锁，不许任何人探视，这是何道理？”顾云昭走到她面前，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莫非，真如外界所言，你心有愧疚，做贼心虚？”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直接将“毒妇”的罪名，扣在了苏瑶的头上。
苏瑶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一丝波澜。
“三皇兄多虑了。”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王爷只是偶感风寒，加上近日劳累，需要静养。封锁王府，也是为了不让外界的流言蜚语，打扰了王爷休息。三皇兄如此兴师动众，恐怕才不是真心为王爷的病情着想吧？”
她的话，绵里藏针，直接将了顾云昭一军。
顾云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好一张利嘴。本王自然是关心皇弟的。既然你说王爷只是风寒，那为何不让太医进去瞧瞧？也好让本王，让皇上，都放心不是？”
“不必了。”苏瑶冷冷地拒绝，“王爷的脾气，三皇兄不是不知道。他最不喜病时被人打扰，太医们医术高明，却未必懂王爷的心思。有我在这里，足以。”
“你？”顾云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上下打量着苏瑶，眼神充满了轻蔑和不屑，“苏瑶，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懂什么医术？你这样擅作主张，耽误了皇弟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他的话，极其难听，充满了侮辱性，完全没把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
秦风的脸色瞬间涨红，就要上前理论，却被苏瑶一个眼神制止了。
苏瑶缓缓地抬起眼，目光如电，直视着顾云昭：“我担不担得起，就不劳三皇兄费心了。我只知道，我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在他病重之时，守在他身边，照顾他，是我的本分。而三皇兄你，除了在这里大声喧哗，阻碍王爷休息，还做了什么？”
“你！”顾云昭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女人，竟然如此牙尖嘴利，句句都戳在他的痛处。
“苏瑶！”他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声音阴冷下来，“别以为有皇兄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今天，这扇门，你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来人，给本王撞门！”
“是！”他身后的侍卫，立刻领命，就要上前。
“我看谁敢！”
秦风怒吼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横在门前，浑身杀气四溢。“谁敢动一下，我秦风就让他血溅当场！”
靖王府的护卫，也纷纷拔出武器，与三皇子的人对峙起来。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顾云昭见状，笑得更加阴冷：“好，好一个秦风！真是忠心护主！来人，把秦风给本王拿下！抗旨不遵，谋害亲王，罪加一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虚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从殿内，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都……住手……”
是顾云逸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瑶猛地回头，只见顾云逸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锐利，里面，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王爷！”秦风又惊又喜。
“皇弟！”顾云昭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仿佛吃了一只苍蝇。
顾云逸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了苏瑶的身上。
他看到她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却像一株迎风而立的青竹，独自一人，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她的眼神，却那么的坚定，那么的倔强。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又酸又涩。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不知道她在外面面对了什么。他只知道，在他最虚弱，最无助的时候，是她，挡在了他的身前。
“昭……你太吵了。”顾云逸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本王……需要休息。”
顾云昭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顾云逸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更重要的是，顾云逸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质问苏瑶，而是维护她！
这让他所有的算计，都落了空。
“皇弟，你……”他还想说什么。
“滚。”顾云逸只吐出了一个字，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刺骨的杀意。
顾云昭知道，今天再也无法得逞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瑶，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杀意，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然后一甩袖子，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危机，暂时解除。
殿外的护卫们都松了一口气，看向苏瑶的眼神，也从最初的质疑，变成了敬畏和信服。
苏瑶却没有理会这些，她立刻转身，快步走回殿内。
“你怎么醒了？快躺下！”她走到床边，扶着顾云逸，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责备和关切。
顾云逸任由她扶着，重新躺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我若不醒，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扛下所有？”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地问道。
苏瑶的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外面那些谣言，我听见了。”顾云逸继续说道，“他们说你……谋害亲夫。”
苏瑶的心，猛地一颤。
“你信吗？”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出了这个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顾云逸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脆弱和期待，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她放在被褥上的手上。
“我若信了，就不会醒了。”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苏瑶，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不堪的时候，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我。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个如此强大，如此耀眼的你。
苏瑶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强忍着泪水，别过头去，声音却带上了浓重的鼻音：“闭嘴，好好休息。不然，我就真的让你死在这里。”
她的嘴上，依旧那么狠。
但顾云逸却笑了。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痕，在她为他挡下所有风雨的那一刻，已经开始，真正地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