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啊……你看你这肚子,一天比一天沉了……”
一大清早,晨光还没完全翻过院墙,路母就已经在东厢房里转悠开了。她手里攥着块半湿的抹布,像是要把这屋里每一粒尘埃都给揪出来。
*哗啦——*
抹布过水的动静挺大。她一边拧着水,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瞟坐在小马扎上的苏瑶,“以后这灶台边上的活儿,你也别沾手了。油烟味儿大,呛着。”
苏瑶手里捧着搪瓷缸子,麦乳精的热气把她的脸熏得粉扑扑的。她看着老太太那副要把厨房重新“盘”一遍的架势,忍不住笑,嘴角沾了点奶皮子。
“娘,哪就那么娇气了?这才刚显怀,又不是走不动道。”
“那不行!”
路母把抹布往水盆里一摔,溅起几滴水珠子,落在水泥地上,很快就阴干了。她叉着腰,眼睛瞪得溜圆,那股子要把一切潜在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的劲头又上来了。
“我大孙子……还有大孙女,那可是金疙瘩。万一磕了碰了,哪怕是蹭破点油皮,我找谁说理去?”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声音压得低,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再说了,你男人把你交到我手里……我就得把你囫囵个儿地照顾好。这厨房——”
她指了指那方寸之地,像是宣布主权的大将军。
“从今天起,归我管了!”
说完,也不管苏瑶在那欲言又止,路母已经开始了她的“整改运动”。
先是那个搪瓷盆,被她拿手指头弹得*当当*响。“太薄……存不住热乎气儿。”嫌弃。
再是那口铁锅,她比划了一下,眉头皱成了川字。“这咋炖鸡?鸡腿都伸不开!”还是嫌弃。
最后是那把菜刀,刀刃上崩了个米粒大的口子。路母摇摇头,啧啧两声,“切肉费劲……这日子过得,太将就了。”
苏瑶捧着杯子,哭笑不得。这哪是嫌弃东西不好,分明是心疼她之前一个人过得糙。
“娘,都能用……真的。”
“能用跟好用,那是一码事吗?”路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过来,半推半搡地把苏瑶从小马扎上拉起来,一直按到里屋的床沿上,“你给我老实待着。养胎……这就是你现在的任务,天大的任务。饿了喊一嗓子,想吃啥,娘给你变去。”
苏瑶拗不过这股子热乎劲儿,只好顺势歪在枕头上。
说是躺着,手也没闲着。
趁着路母背过身去翻腾橱柜,她悄悄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索了一阵。几颗红红的大枣、一把枸杞,还有一小撮上次从东北带回来的干榛蘑……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那是她的“小金库”。
……
到了晌午。
路母寻思着做个疙瘩汤。好消化,暖胃。
老太太对面粉那是相当挑剔,水是一点一点往里淋,筷子飞快地搅,非得把面搅成那种细碎的、跟雪花片似的絮状才肯罢休。
苏瑶看她忙得鬓角都渗出了汗,实在躺不住了,端着个搪瓷盆凑过去。
“娘,我帮您洗菜吧……就几根叶子,不费劲。”
路母手里动作没停,抽空瞥了一眼,见也就是洗洗涮涮的轻省活,这才没拦着,“那你小心着点……水凉,别激着手。”
“哎。”
苏瑶应得脆生,端着盆蹲到了墙角。
背对着路母,光线有点暗。
她手指在水里轻轻划过,意念一动,一股细细的水流——无声无息地融进了盆里。
那不是普通的水。
盆里的水瞬间像是有了生命,清澈得有些过分。她把那几棵在供销社放了一上午、已经有些蔫头耷脑的小青菜扔进去。
不过是眨两下眼的功夫。
那些原本软趴趴的叶子,像是突然被注入了魂儿,*唰*地一下支棱起来了。翠绿,水灵,叶片上挂着的水珠子晶莹剔透,看着就想咬一口。
“娘,好了。”
苏瑶把盆递过去。
路母接过来,眼睛一亮,顺嘴嘀咕了一句:“嘿……今儿这供销社的菜,倒是挺板正。”
她也没多想,手起刀落,把青菜切成细碎的末,撒进了滚开的汤锅里。
疙瘩汤很快就出锅了。
其实就是最普通的东西——白面疙瘩,几片青菜叶子,卧了个鸡蛋,连油花都少见。看着清汤寡水的。
可那股子味儿……
霸道。
真霸道。
不是那种油腻腻的香,而是一种混合着麦香和奇异甘甜的味道,清清爽爽的,却像是长了钩子,直往人鼻孔里钻,勾得人馋虫打滚。
“这啥味儿啊?这么香……”
隔壁院墙那边,正在晒被子的孙大妈没忍住,探出半个脑袋,鼻子用力吸溜了两下。
路母听见动静,腰杆子挺得更直了,声音里透着股得意:“疙瘩汤!给我儿媳妇补身子的!”
盛了满满一大海碗,递给苏瑶。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桌边。
先喝一口汤。
路母的动作顿住了。
眼睛微微睁大。
这汤……怎么这么鲜?
比放了味精、鸡精还得劲儿!那种鲜,不是调料堆出来的,是食材本身像是活过来了,清甜爽口,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暖洋洋地熨帖着胃。
再嚼一口面疙瘩,滑溜,劲道,越嚼越香。
“娘……”苏瑶放下勺子,由衷地感叹,“您这手艺……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都得靠边站。”
路母被夸得脸上的褶子都像花一样笑开了,嘴上还要谦虚两句:“瞎做的……你爱吃就行,多吃点。”
心里却是犯起了嘀咕:*我做了大半辈子饭,也没整出过这味儿啊?难不成……是京城的水土养人,连带着手艺都长进啦?*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反正心情好,做啥都香。
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下肚,苏瑶觉得浑身的疲乏劲儿都被抽走了,连带着肚子里那两个时不时闹腾的小家伙,这会儿都安分了不少。
路母更是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下午愣是把屋里屋外又擦了一遍。
……
晚饭的时候,苏瑶故技重施。
这次是用那灵泉水“洗”了土豆和五花肉。
路母做了个拿手的——土豆炖五花肉。
这一回,那动静可就大了。
那股子肉香,简直不得了。混着土豆炖烂了之后的绵软,还有酱油被火激出来的咸香,形成了一股无法抗拒的香气旋风,呼啸着笼罩了整个后院。
香味像是长了脚,顺着门缝、窗缝,死皮赖脸地往隔壁秦嫂子家钻。
秦嫂子家正吃饭呢。
桌上摆着玉米面糊糊,还有一碟咸得发苦的酱疙瘩。
她儿子秦小军,正拿着个窝头没滋没味地啃,猛地闻到这股要命的肉香,当时就不干了。
*啪嗒*一声。
手里的窝头被扔到了地上,滚了两圈。
“肉!我要吃肉!!”
孩子躺在地上,四肢乱蹬,那是真撒泼打滚,“路远他家吃肉!好香啊……呜呜呜我要吃!妈你给我弄肉吃!”
哭声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秦嫂子气得浑身发抖,抄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就要揍人。可手举起来了,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那股香味……太勾人了。一下一下地撩拨着她的胃,口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她狠狠地瞪着东厢房的方向,隔着窗户纸,眼神像是要把那边的锅给瞪穿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个苏瑶……还有那个乡下来的老不死……真是阴魂不散!*
*吃吃吃……早晚有一天……*
“别嚎了!”她冲着地上的儿子吼了一嗓子,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秦嫂子咽了口唾沫,心里发狠:*等着吧,早晚让你们把吃下去的肉,连本带利地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