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门内仆从隙开一道缝。风尘仆仆的信使,一身夜露寒气,验明身份后,被迅速引入这座彰显身份的皇子别院。
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案前那张俊朗却沉凝的面容。五皇子轩辕璟眉宇间凝着一缕挥之不去的阴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青玉扳指。
自得知季墨兄妹在白石镇附近遇险、落水失踪的消息起,他便没有一刻真正安心。那不仅是醉仙楼商号的合作伙伴,更是他布局中极为关键的一环——季墨的敏锐、胆识以及她背后那个秘而不宣的“师父”,对稳住父皇和太子皇兄的根基,乃至日后……都举足轻重。
急促而规律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亲卫统领韩锐步履生风,踏入书房时,身上似乎还裹挟着外间夜风的微凉。
“殿下!”韩锐的声音绷着克制的激动,抱拳躬身,“信使飞报!季墨姑娘与季公子,找到了!人在柳河口,由左东家亲自接应,安然无恙!”
“啪嗒。”
轩辕璟指间的青玉扳指脱手,轻轻落在紫檀木案上,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压在胸口的千钧重石,仿佛在这一声轻响中骤然粉碎。
他猛地抬眸,烛光映得那双幽深的眼眸陡然亮起,如云开雾散,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只余下纯粹的庆幸与瞬间松懈的疲态。紧绷的肩膀终于卸了力,靠回太师椅的靠背。
“好!”这一个字,发自肺腑,饱含着千斤重担卸下的如释重负。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将这喜讯彻底融入肺腑。“好…人没事就好。”
短暂的欣喜之后,轩辕璟睁开的眼睛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左天青动作很快。他们现在何处?可受了伤?有无惊扰?”
韩锐立刻回禀:“据报,季姑娘和季公子除受了些惊吓和轻微皮肉之苦,并无大碍,精神尚可。左东家已将人安置在咱们的货船上,乘夜启航赶往府城。
王铮统领则留在柳河口接应随后赶到的救了季姑娘兄妹俩的恩人——白石镇的瓷匠白天宁一家,安排他们随后启程来府城汇合。”韩锐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位季姑娘途中收留的小丫头,‘西儿’,也一同在船上。”
“‘西儿’?”轩辕璟挑了挑眉,这个凭空冒出的小丫头,引起了他一丝探究的兴趣,但此刻显然不是细究的时机。确保季墨兄妹平安才是要务。
然而,韩锐脸上的表情并未因报完喜讯而舒展,反而愈发凝重,甚至透出一股冷肃的杀意。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碎冰般的寒意:
“殿下,属下派出另一路人马,顺河道及上游勘查追踪,确有所获!”
轩辕璟眸光骤然一凝,身体微倾,指节下意识抚上案上的扳指:“说!”
“事发河段上游五里峭壁,发现打斗痕迹及绳索断段!证实确有人事先埋伏。岸边密林深处,草草掩埋着两具尚未处理干净的尸首——看装束和随身物件,绝非普通水贼,乃狼牙山惯匪!” 韩锐眼中寒芒一闪,“而所有线索指向的幕后联络之人,其行事手法及残留密信碎片上的暗记……与三皇子府邸暗卫的联络方式如出一辙!”
“狼牙山…轩辕玦(三皇子名讳)!”轩辕璟薄唇缓缓吐出这个名字,眼中最后一丝暖意被汹涌的冷怒彻底冻结。
果然不出所料!
绝非意外,更非流寇劫掠!是一场精心策划、目标明确的截杀!目标是自己,连带着自己看重的季墨兄妹!而那背后主使者,正是他那位在京中处处掣肘、在外亦不择手段排除异己的三皇兄,轩辕玦!
新仇旧恨瞬间翻涌。轩辕玦不仅视他这个远赴封地的皇弟为眼中钉,更是将他辛苦建立的势力视作威胁,处心积虑的想折太子羽翼,与根基。以成其所谓大业!
轩辕璟猛地站起,挺拔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沉冷的阴影。书房内气压骤降,空气凝滞。他缓步踱至窗边,望了眼窗外幽深的庭院,片刻沉默后,冰冷而坚决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韩锐!”
“属下在!”
命你派出全体影卫营;
“其一,协助府城所有可动用人手,沿柳河至府城码头一线,再行暗访,务必确保船上之人沿途安全!任何可疑船只、人员靠近,宁可错查,不可疏漏!绝不容再生变数!”
“其二,传令并接应王铮:接到白天宁一家后,不得停留,即刻换快船奔赴府城!途中警戒提至最高!”
“其三,狼牙山…轩辕玦以为躲在山高皇帝远之处,勾结些山匪,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了吗?哼!派最精干暗卫潜入狼牙山!我要勾结的实证!要匪首供词!要他们替三殿下‘办差’的所有细节!无须顾忌,雷霆出击,务必一击必中!”
“其四,”轩辕璟声音压低,威压更甚,“即刻将三皇子勾结狼牙山匪、意图截杀季墨兄妹嫁祸于本王的消息,以密报形式,八百里加急,分三路呈送父皇御案!”
轩辕璟低头思忖了一下,又道:“通知凤卫营,速遣两名身手不凡、心思缜密、年约十三四的凤卫,着其自行设法接近,取得季姑娘信任收留,贴身保护。”
韩锐不解:“主子,为何不直接派给季姑娘?”
“冬月一事,这丫头便心生警惕,此时派谁她都不会信任!”
“是!”
他的手指重重叩在窗棂上:“本王倒要看看,当这桩桩血淋淋的实证摆在父皇面前,轩辕玦如何自圆其说!这府城,乃至这江南,也该变天了!”
“去府衙传信给左知府,全程协助左天青,这封信,交与左天青亲启!我回京布局,所有人待命!”
韩锐、眼中战意升腾,肃然抱拳:“属下遵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轩辕璟挥了挥手。韩锐无声告退,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跳跃。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轩辕璟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沉沉夜幕,投向风波诡谲的京城方向。是该回去一趟了!
白石镇的险情虽已安然度过,但这由夺嫡战火点燃的烽烟,却刚刚在封地上炸起一颗火星。他的反击,已然展开。
而正平安奔赴府城的季墨,将是他手中不可或缺、且必须牢牢掌控的利刃。左天青的船,承载的已不仅是劫后余生的几人,更运载着打破江南僵局的契机与下一场风暴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