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季大山商量妥抽调人手。季墨并未停止梳理族亲脉络的想法。他又寻到母亲吴氏,坐在小院的石桌旁,温声问道:“娘,外祖家那边……现在可还有什么亲人在吗?咱们现在有能力了,若有什么可以帮衬的,定不推辞。”
提到母家,吴氏脸上的光彩暗了一下,随即涌上一阵酸楚。她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你外祖父母……唉,都是苦命人。早年逃荒的路上就没了。
家里原就一个姐姐和我。爹娘早年可怜,捡了个流浪乞儿回来当儿子养,算是你名义上的‘舅舅’。谁知那孩子大了,长歪了,成了个混不吝的地痞,整日在外头惹是生非。大姐年纪最长,为了一家人,嫁了个走乡串户的货郎,靠着那微薄的收入,辛苦拉扯我和那个‘舅舅’长大。”
吴氏的眼圈微微泛红:“大姐夫是个老实的人,不嫌弃我和那个捡来的弟弟,所以爹娘去世后,带上我们一家卖货来到圣安镇上,经人撮合,娘嫁给了你爹季大山。
你大姨母……也就是我的大姐,她和货郎姐夫为了生计,在我嫁给你爹不久后,就又跟着你姨父出去游售了,那时候你大表哥都四岁了,二表姐也三岁了,一晃十六年,不知道成没成家,嫁没嫁 人…
这一走……就再没音信回来过……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吴氏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落了下来,多年的担忧思念涌上心头,“至于那个捡来的‘舅舅’,回来过几次,每次不是要钱就是要粮!
那时候咱们家自己日子也紧巴,实在给不起啊,加上……加上阎婆子刻薄又厉害,稍微帮一点就像剜她的肉,那‘舅舅’后来又惹了事,阎婆子就骂得更凶了……他见实在要不到好处,又怕惹上麻烦,也不敢再来找我们了……也就断了来往。”
“大姨夫和表哥表姐叫什么叫什么?祖籍哪里的。”季墨想着留心打听一下,还是文清楚一点好。
“姐夫叫柳大壮,祖家宅好像离锦州城不远。他老家也没啥亲人了,有个二叔公不待见他,对了,姐夫有腿疾,跛脚。两孩子大外甥叫柳大牛,牛棚生的,我记得清。女娃儿叫柳雪,下雪天生的。别的没印象了。”吴氏一边回忆一边落泪。
季墨听得心头发沉,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娘,您别难过。大姨对您有养育之恩,我记下了。我会派人去各地留意打探大姨和姨父的下落。
只要有活着的消息,不管他们在天涯海角,一定把大姨和姨父接来团聚,报答这份恩情。至于那个混账舅舅……他不来招惹我们便罢,若敢再来,自有律法对付他,断不能再让他骚扰您!”这番话,既是为母亲宽心,也是心中有了计量。
吴氏闻言,又是欣慰又是感伤,用袖子擦了擦泪:“你有这份心,娘就知足了……别为那个混账费心。”
安抚好母亲,季墨又找到了大伯季大树。
“大伯,”季墨问道,“我想问大伯母娘家,呃,就是蓝家那边,可还有什么人吗?现今境况如何?”
季大树听他提起妻子娘家,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墨儿啊,你是想问能不能帮衬?唉……这蓝家啊,倒都是本分厚道的庄户人。早年咱家还在圣安镇刚攒了几个钱,有点起色的时候,你大伯母就念着娘家,我就想着去通个气。本以为能接济些也好。谁知……到了蓝家沟,你蓝家外公外婆死活不肯收钱。”
季大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语气中带着敬佩和无奈:“老两口拉着我的手说:‘闺女嫁过去的时候,咱们穷得叮当响,也拿不出像样的嫁妆。你们那时候苦,咱们更是帮不上一点忙,没能照拂闺女,心里早就愧疚得很。
现在你们日子好过些了,是我们家闺女的造化,哪还能再拖累你们?我们庄户人家,有手有脚,有口饭吃就很好,不能要你们的银子!’话说到这个份上,钱硬是塞不回去。最后好说歹说,他们只肯留下了一些你大伯母带给他们的衣料和肉食点心……”
季墨闻言,心中肃然起敬。这蓝家虽穷,却深明大义,极有骨气,宁肯自食其力,也不愿给女儿女婿添麻烦。
“那蓝家还有其他亲眷吗?”季墨追问。
“嗯,岳父岳母,还有三个兄弟,一个妹子。”季大树道。
季墨了然,目光变得坚定:“大伯,蓝家有骨气是好事。不过,如今咱们在青州立业,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庄子上、工坊里、铺子上,哪里不都是活计?雇佣外人也是雇,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尤其还是这么本分的自己人,岂不比外面请的还放心许多?您就托人回蓝家沟传个话,就说季家商铺、农庄、作坊都需人手,愿意干活的就来青州,我们按工给钱,绝不亏待。
让他们不必顾虑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一家人互相帮扶,本就是天经地义!”
季大树眼睛一亮,满是感激:“墨儿!你这主意敞亮!我让你大伯母明天就托可靠的脚程回娘家传信!他们能来,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深知蓝家人吃苦耐劳,若肯来,定是能成为助力。
几件事情定下,季墨站在书房的窗口,眺望着季盛庄园的方向。春风穿过庭院,带来新泥与草木的气息。店铺的钱箱装满是基石,农庄的苗禾茁壮是希望,王府的合作是助力,但家业的根本,终究在于人。
圣安镇的亲情血脉,母亲娘家飘零多年的牵挂,大伯岳家骨子里的那份硬气……这些都是要一点点拢聚、修补、联结起来的“网”——一张以季家为中心,能够托起未来,真正值得托付的“家族之网”。
季墨着手写了计划,让圣安镇卤煮铺子的人马全部过来青州,包括四季林场那边的季家势力(季东哥几个,净姑姑等人连同文昊哥的义父母。马车会从圣安镇出发,带着大姑一家的信任与期盼驶向青州;寻找大姨的风声会从青州吹向未知的远方;蓝家沟那个本分的农家,也即将收到一份踏踏实实做工的邀约……
根基在,家业兴。季墨深深吸了一口暖融融的春气,眸中燃着笃定的光。当亲情的力量开始真正凝聚,季家这艘大船,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波涛中行驶得更稳、更远。此刻,他只觉心中那份筹谋未来的雄心,亦如窗外蓬勃的春意一般,势不可挡。
阳光穿透云层,映照着季墨坚毅的侧脸,照亮了前方宏阔的征途。一切,都恰如其分地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