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瑞王轩辕璟,最初因季墨侃侃而谈而亮起的眸色,随着“青州商户联盟”、“新奇饮品坊”这些字眼不断落在耳中,如同被泼入冷水的炭火,那点温暖的亮光迅速升温!
季墨恍若未见周遭神色变化,言谈如行云流水,将所有设想细化至可操作的根基处,“细则既定,告示即刻需拟,广而告之,晓谕京城内外,‘告上京民众书’其名就很好。其二,重利之下,必有勇夫。明确各大产业各方投资者入股分成之细则!其三,劳力为大计之本。”
她的声音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开山挖矿、烧窑制灰、铺设道路、兴建屋宇,乃至各厂坊运作,人手多多益善!需立即向四面八方征募匠人、管事、伙计……长工、短工不拘一格,牙行寻人更是一条不可忽略之路!此事,需专人专责,刻不容缓!”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明亮。整个蓝图,从产品、技术到落地执行的关键节点,已被她清晰勾勒出来。仿佛只要沿着她所描绘的路径前行,那宏伟的远景便触手可及。
雅间里一时间落针可闻,唯有窗外市井声隐隐传来。瑞王轩辕煜垂眸,指间把玩着那支搁在砚上的紫毫玉管笔,眼底浓墨重彩,是风暴酝酿前低沉的静默。青州……又是青州!
那个承载了她“过去”的地方,此刻化作蓝图的核心基石反复砸在他心上。她所言的分成细则,提及招募人手时的“专人专责”……每一句在他耳中都如同巨石投入心湖,让他喉头发紧,几乎喘不过气。她在构筑一个世界,却似乎……将所有人一同纳入了规划之中,唯独将他的那份独占的渴求,隔绝在外。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和未经世事的直白,“刺啦”一声划破了房间里近乎凝滞的空气。
“郡主姐姐!”
六皇子轩辕珺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蹦了起来,双手按在桌沿上,那双清澈如幼鹿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向季墨,那里面闪烁着孩子对强者的崇拜和某种豁出去的冲动。他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雅间里回荡,清晰无比:
“你太厉害了!懂这么多!什么都知道!不如你来当老大吧!我们都听你的!跟着你干,绝对没错!这样我皇兄他们就省心啦!”
死寂。
像有看不见的巨槌狠狠砸下。
空气骤然凝结,连窗外的市声似乎都被这声提议蛮横地屏蔽了。时间如同被封入冰窟。
“咳咳!!
瑞王看着其他几位殿下,想着缓解一下气氛,张了张嘴巴…
琛王 赶紧表态;
“我看可行!就是需要改改说辞。
郡主是福星,为我大商民强国福而呕心沥血实属难得!
以后你就坐镇总部—本王愿意跟随。”
“虽然本王不善经商之道,也愿意为你护航?”璃王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老六。你说话逗不过脑子吗?,本王看你还是到国子监讨教学问去吧!”轩辕璟的一句话,就把六皇子推离了商道!
“咳咳,季墨不过略知些许经营之道,意在替诸位殿下分忧,为社稷兴盛略尽绵力,怎敢妄论僭越?”季墨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清脆、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她的目光不再看轩辕珺,而是疾如闪电地依次扫过三位神色各异的王爷,脸上依旧是坦荡的、带着谦逊的笑,却巧妙地用身体倾向隔绝了瑞王充满寒意的视线,同时伸出手,安抚性地在神色惶急、不知所措几乎要哭出来的轩辕珺肩上轻轻压了一下,将他往璃王轩辕决的方向推去,示意其兄看护。
“六皇子,没有接触过市井人烟,说话的确有点失礼,“当不得真,也万万不必较真!六殿下活泼跳脱,诸位殿下作为兄长,可莫要真吓着了他。”
季墨抿了口茶,走到窗边继续说道;
“臣女可是纸上谈兵,具体实施还靠众位殿下,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她话锋极速转换,绝不给这惊悚话题一丝延续的空间,纤长的手指果断地指向轩辕玦面前那张承载着开发蓝图的纸张,“诸位殿下时间宝贵,我们时间紧迫,这下一步招商的条陈与‘告上京民众书’的具体条目,正需详议!尤其招募事宜,刻不容缓!”
那声音果断坚决,蕴含着一种令人下意识想要跟随、想要听命其安排的力量。
璃王轩辕玦最先反应过来,几乎是立刻抓住这救生索,用力点头:“极是!此等文书乃是重中之重!”他立刻拿出纸笔,目光牢牢锁定在面前摊开的初步草案上。
琛王轩辕琛目光如电,在季墨那带着安抚却不容辩驳的笑脸,以及瑞王那双依旧深不见底、寒意未退的眼眸之间飞速掠过。妖孽般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神色。他弯腰,极其自然地拾起地上碎裂的玉佩残片,声音带着他惯有的那种慵懒,却也含着一种微妙的力量:“小弟年幼,只知仰慕强者,口无遮拦罢了,当什么真?”他仿佛并未看见瑞王那山雨欲来的神色,将残玉轻轻放入锦囊中,“季墨所言才是正理。招商条目不细,徒留后患,需尽快厘定。譬如这香料厂的原料……”
就在这气氛紧绷、刚被季墨强行掰回正轨的微妙当口,“噔噔噔!”门外传来急促却稳重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瑞王府侍卫精干服色、风尘仆仆的汉子在门外朗声道:“启禀殿下!工部有紧急禀报!”
雅间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季墨几乎是立刻转身,目光灼灼投向门口。轩辕玦也停下写字的笔,抬起了头。连轩辕琛也收起了锦囊,看向那侍卫。刚才那场无形的风暴似乎被更急迫的事务暂时冲散。
“讲!”瑞王轩辕璟冰封般的声音响起,喉结在短暂的紧绷后滚动了一下。
侍卫入内,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微微颤抖,响彻全室:“禀各位殿下!禀福安郡主!幸不辱命!今日午时前,我工部探矿所于京城北面青嶂山麓深处,发现一条岩脉!经工部大匠反复勘验,其石质色灰白,坚硬密实,与郡主所给之标准灰岩样本,九成九吻合!矿脉丰厚,露头广,开采便利!探明储量极丰!”
灰岩石!找到了!水泥命脉,已然打通!
季墨眼底瞬间爆发出惊人亮色,仿佛星河坠落其间,灿然生辉!长久悬于心头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好!太好了!”季墨的声音也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对那侍卫道,“速将此报于皇上知晓!一刻也不得延误!”
她的目光猛地转回,看向瑞王轩辕煜,那眼里的光芒炙热如火,带着纯粹的喜悦和一种共同事业初现曙光的振奋。
或许是这捷报的冲击太过巨大,或许是季墨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炽热喜悦太过耀眼,瑞王轩辕璟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翻涌如墨的暗沉与狂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坚冰,在一种极其复杂的动荡中,缓缓、艰难地开始消融。
随即深深地看了季墨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却终究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初定后的力度:“按福安郡主所言,立刻将此捷报送入宫中!”
捷报如同破开迷雾的金色风帆,鼓动着无可阻挡的希望,飞入朱甍碧瓦的巍峨宫殿深处。
皇宫深处的御书房里,沉水香的氤氲气息悠然盘绕。皇帝轩辕澈负手立于巨大的江山社稷图前,听罢专使的禀报,长久静立。
“天佑我大商!”良久,皇帝蓦然转身,威严的面容再也无法控制其内心的欣喜与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