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郡主府的朱门在夕阳的金辉下缓缓开启,车轮碾过光洁的青石板,发出沉稳而熟悉的声响,宣告着主人的归来。
车帘掀动,率先踏下马车的,正是奉旨办差归来的福安郡主季墨。她一身利落的骑装外罩着风尘仆仆的斗篷,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倦意,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在望见府门前的景象时,瞬间被暖意点亮。
紧随其后,在丫鬟的搀扶下,季墨的母亲吴氏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她的脸上交织着疲惫、归家的喜悦,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她并未立刻看向迎上来的家人,而是立刻转身,伸手去扶车中另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妇人——正是她意外重逢的亲姐姐,吴月娘。
“大姐,慢点,到家了。” 吴氏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紧紧握着姐姐的手。
吴月娘在妹妹的搀扶和丈夫陈安的帮助下,有些拘谨又好奇地下了车,看着眼前气派非凡的府邸和门前黑压压的迎接人群,脸上写满了局促与难以置信。接着跳下车的是季墨的妹妹季兰儿,她年轻活泼,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可算到家了!。
“墨儿!夫人!兰儿!” 一声洪亮而充满喜悦的呼喊响起。只见季墨的父亲季大山,身穿一身簇新的、象征着品级的深青色官服(显然是季墨离京期间新受的封赏),正大步流星地迎上前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身为新晋官员的意气风发。他身旁,是同样激动不已一众下人。
季大山看到女儿,眼圈瞬间就红了。
“爹!” 季墨快步上前,先向父亲行了礼,目光随即热切地扫过父亲身后熟悉的面孔,“大伯!紫儿!红儿!唐叔!大家都来了!” 她看到了在工坊忙碌也赶来的大伯季大树,看到了欢呼着冲过来的妹妹季紫和季红,也看到了捧着厚厚账本、恭敬侍立的大管家唐来财。
“大姐!你可算回来了!” 季紫和季红像两只欢快的小鸟,扑到季墨身边,一人挽住她一只胳膊,又好奇地打量着她身后的大姨一家和季兰儿,“兰儿妹妹!这位就是大姨吧?真像二婶!”
府门前瞬间热闹起来。管事、丫鬟、小厮们齐齐躬身,声音洪亮:“恭迎郡主回府!恭迎夫人、小姐、各位贵客!”
季大山夫妇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吴氏(季墨母亲)紧紧搀扶着的吴月娘身上。季大山朗声笑道:“大姐!大姐夫!一路辛苦了!快请进府!这就是咱家,千万别客气!”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找到失散亲人的欣慰。季吴氏更是激动得抹泪,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吴月娘的手:“大姐!十几年了,大山一直记挂着你们,可算……可算是团聚了!” 姐妹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
紧跟身后,一个年轻媳妇被丫鬟小心地搀扶着下了车,正是他们还在月子里的儿媳王氏。她脸色尚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裹在柔软细棉布襁褓里的婴儿。
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女眷们的目光,瞬间被这小小的襁褓吸引。季墨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走上前,声音放得极轻:“这就是大姨的孙子陈锦程,一路颠簸,快,扶进去歇息路。”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拨开襁褓一角,露出婴儿熟睡中红扑扑的小脸。
“哎哟,这小宝贝,睡得真香!” 季墨的生母吴氏凑过来,脸上笑开了花,“瞧这小鼻子小嘴,多周正!是个有福相的!”
季吴氏也满眼慈爱:“是啊,大姐,你看这眉眼,多像他爹小时候。”
季墨抬头,对侍立在侧、面容慈和稳重的元嬷嬷吩咐道:“元嬷嬷,东暖阁已收拾妥当,最是避风暖和。立刻安排最妥帖的人手,侍候大姨一家,尤其是这位月中的嫂夫人和宝宝。饮食起居按最高规格,参汤补品不可断,宝宝用的衣物被褥,全用库房最细软的新棉布现做。派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和四个心细手巧的丫鬟,日夜轮值,不得有丝毫闪失。”
“郡主放心,老奴省得,定当安排得万无一失。” 元嬷嬷躬身应道,立刻指挥几个手脚麻利、面相温和的嬷嬷和丫鬟上前,恭敬地引着大姨一家,小心翼翼地簇拥着抱着孩子的王氏,向内院温暖的东暖阁走去。
安排妥当亲眷,季墨这才转向一直安静站在车旁、气质清冷的莫言。她面向众人,声音清晰而郑重:“爹,娘,大伯,各位,这位是莫言,我的同门师弟。此次锦州之行,多亏有他鼎力相助。”
莫言上前一步,对着季大山夫妇和季大树,行了一个标准的同门礼,姿态从容,不卑不亢:“晚辈莫言,见过伯父、伯母,见过季大伯,见过各位。”
季大山见女儿如此郑重介绍,又看莫言气度不凡,连忙笑着拱手:“原来是墨儿的同门,一路辛苦了!快快请进!” 季大树也憨厚地笑着点头。
季墨对身边一个管事吩咐:“引莫公子去‘年轮阁’歇息,那里已备好一切。” 她转向莫言,眼中带着一丝深意,“师弟一路劳顿,先去安顿,晚些再叙。”
莫言听到“年轮阁”之名,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微微颔首:“有劳师姐费心。” 便随着管事去了。
此时,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威州商队头领,早已是目瞪口呆,冷汗涔涔。他万万没想到,一路同行、谈吐不凡、允诺引荐京城总盟的“贵人”,竟然是位货真价实的郡主!他慌忙带着几个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小……小人该死!有眼无珠!竟不知是尊贵的郡主殿下!一路同行,多有冒犯,怠慢之处,万望郡主恕罪啊!” 额头几乎要贴到地上。
季墨抬手虚扶,语气平和:“头领请起。一路行来,贵商队勤勉守信,何罪之有?不必惶恐。来人,引商队诸位去‘云来客栈’安置,好生款待,一应用度记在府上。”
商队头头如蒙大赦,感激涕零,连连叩首:“谢郡主大恩!谢郡主大恩!” 这才诚惶诚恐地跟着下人离开。
这边,季兰儿早已被季紫和季红一左一右拉住。
“兰儿妹妹!快跟我们说说,锦州府什么样?大姐是怎么找到大姨的?”
“对呀对呀,还有那个小宝宝,路上乖不乖?” 季紫季红叽叽喳喳,充满好奇。
季兰儿被两位姐姐的热情感染,也放松下来,笑道:“锦州可热闹了!大姐可厉害了!走,去花厅,我慢慢跟你们说!” 三个青春洋溢的姑娘手拉着手,同时不忘拉上三丫。在各自丫鬟的簇拥下,像一阵欢快的风,朝着花厅方向去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喧嚣稍定,一直捧着账册、如同定海神针般侍立一旁的大管家唐来财,才适时地上前一步,躬身道:“郡主,您离京期间,府中诸事、各产业工坊的账目、采买、产出,以及各州盟点呈报的往来文书,均已整理完备,请郡主示下。”
府门前的灯光次第亮起,将归家的温馨与府邸的威严柔和地笼罩在一起。季墨的目光扫过激动重逢的父母、欣慰的大伯、欢笑的妹妹们、被妥善安置的亲眷、得力沉稳的管家,还有那虽已离去却留下可靠背影的师弟……所有的线,都在这归家的时刻稳稳地系在了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归巢的踏实,对唐来财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静:“唐叔辛苦了。账册文书,明日再议。
此刻……” 她望向灯火通明、已然飘出食物香气的内院,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家宴已备,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候了。”
福安郡主府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京城的暮色与喧嚣隔绝在外,只留下满院的暖意、重逢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无限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