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镇的晨光来得软,透过窗棂时,已滤去了北境的凛冽,只余下温温的亮。林砚是被院外的鸟鸣吵醒的,睁开眼,枕边空着,却能听见院角传来的轻响——玄黎正蹲在池塘边,给前日种下的梅枝松土。
她披了件薄披风起身,走到门口时,正见玄黎指尖捏着小铲子,动作轻得怕碰疼刚冒尖的嫩芽。晨露沾在他的袖口,泛着细碎的光,老梅树的枝桠在他身后舒展,投下疏淡的影。“怎么不多睡会儿?”玄黎抬头看见她,眼底立刻漫开笑意,伸手拍了拍手上的土,“灶上温着粥,是镇上张婶送的糯米粥,还热着。”
灶房里果然飘着糯米的甜香,陶罐里的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浮着几粒红枣。林砚盛了两碗,递一碗给玄黎,两人坐在灶房的小桌边,就着清晨的安静慢慢喝。粥里的红枣炖得软烂,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五脏六腑都舒服。“张婶说,这糯米是去年新收的,用柴火慢炖才香。”玄黎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递到林砚嘴边,“你多喝点,补气血。”
院外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伴着阿石清脆的声音:“玄黎哥哥,林砚姐姐,周老让我来叫你们去市集!”林砚放下碗,笑着应了声,玄黎已起身去开门。阿石背着小布包,里面装着他画好的平安符,脸颊红扑扑的,显然是跑着来的:“周老说,今天市集有卖糖画的,还能买些菜籽,春天好种在院子里。”
周老随后也到了,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清水:“先去买些日常用的东西,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花籽,给院子添点生气。”四人并肩往市集走,青石板路上还留着昨夜的露水,踩上去微微发潮。路过巷口时,张婶正站在自家门口晒被子,见了他们,笑着递来两个热乎的梅花糕:“刚蒸好的,带着路上吃,甜口的,姑娘肯定喜欢。”
市集比边城的更显热闹,却不嘈杂。摊位沿着巷陌排开,红的糖葫芦、黄的糖画、白的米糕,在晨光里透着烟火气。卖糖画的老汉坐在竹椅上,手里握着长勺,糖浆在青石板上勾出龙凤的模样,引得几个孩子围着看。阿石看得挪不动脚,周老笑着给了他两个铜板:“去选个喜欢的。”他立刻蹦到摊前,指着糖画喊:“我要个梅花的!”
玄黎牵着林砚的手,慢慢逛着。路过一家布店时,林砚停下了脚步,店里挂着一匹浅碧色的布,料子柔软,在光下泛着细闪。“这布做件披风正好,春天穿不冷不热。”店主是个中年妇人,笑着迎上来,“姑娘眼光好,这是江南来的云锦,软和得很。”玄黎接过布,摸了摸料子,对店主说:“就这个,再量体裁件衣裳。”林砚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不用这么贵的。”玄黎却握紧她的手:“你喜欢就好。”
走到蔬果摊前,周老挑了些新鲜的青菜和萝卜,摊主是个憨厚的汉子,笑着多塞了一把小葱:“这葱是自家种的,没打药,炒鸡蛋香得很。”阿石则在一旁选花籽,捧着一包虞美人的种子,眼睛亮闪闪的:“周老,我们把这个种在梅树旁边好不好?春天开花肯定好看。”周老点点头:“好,再买些向日葵的,夏天能遮阴。”
逛完市集往回走时,路过镇西的老井,几个妇人正围着井边洗衣,见了林砚手里的布,都笑着夸赞:“姑娘这布真好看,穿在身上定是个美人儿。”林砚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玄黎却坦然地笑着回应:“多谢各位婶子夸赞,我家阿砚穿什么都好看。”惹得妇人们一阵笑,连说玄黎疼媳妇。
回到院子时,日头已升到半空。玄黎把布交给隔壁的王大娘——她针线活好,镇上人都找她做衣裳。王大娘接过布,笑着说:“放心,三天后保准做好,肯定合身。”阿石则拉着周老,在梅树旁边翻土,准备种花籽。他蹲在地上,小手握着小铲子,认真地把土块敲碎,额头上渗出汗珠,却不肯歇:“周老,你看这样行不行?”周老蹲在他身边,帮他把花籽撒匀:“再撒点土盖上,别让小鸟啄了。”
林砚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又望向玄黎——他正站在池塘边,清理冰面上的枯叶。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袖口的褶皱里还沾着早上的松土,却透着安稳的暖意。她忽然想起在冰封谷的日子,那时漫天黑气,生死一线,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时光:有暖粥,有烟火,有身边人,有满院的梅香。
“在想什么?”玄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片刚捡的梅枝枯叶。林砚靠在他肩上,轻声说:“在想,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玄黎握紧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画符、握剑留下的痕迹,也是他们并肩走过艰险的证明。“会的,”他轻声说,“以后每天都这样,春天看虞美人,夏天看向日葵,秋天摘果子,冬天赏梅花。”
午后,王大娘送来了刚做好的帕子——是用剩下的云锦边角料做的,浅碧色的布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想着给姑娘做个帕子,出门能擦汗。”王大娘笑着说,“衣裳还得等两天,我慢慢绣些花纹。”林砚接过帕子,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和细密的针脚,心里暖烘烘的:“多谢王大娘,太麻烦您了。”
傍晚时分,阿石终于把花籽种好了,还在旁边插了个小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阿石的花”。他拉着林砚去看,脸上满是骄傲:“林砚姐姐,春天这里就会开好多花,比市集上的还好看!”林砚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肯定好看,阿石真棒。”玄黎则在灶房里忙碌,炖着从市集买的排骨,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
晚饭时,四人围坐在堂屋的桌旁,桌上摆着炖排骨、炒青菜、还有张婶送的梅花糕。阿石吃得满嘴是油,周老偶尔给他夹块排骨,玄黎则不停地给林砚舀汤:“多喝点汤,排骨炖得烂,好消化。”林砚看着桌上的饭菜,看着身边的人,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这就是她想要的日子,没有战乱,没有邪气,只有烟火气和身边人的陪伴。
夜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梅枝的轻响。林砚靠在玄黎怀里,手里握着那块浅碧色的帕子,帕上的梅花在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玄黎,”她轻声说,“我们把那块刻着‘青竹镇’的木牌挂在院门口好不好?再刻上我们的名字。”玄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得像夜色:“好,明天我就去镇上找木匠,刻上‘玄黎与林砚之居’,再刻上‘梅院’两个字,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油灯的光渐渐暗了,林砚在玄黎的怀里慢慢睡着,嘴角还带着笑意。窗外的月色落在梅树上,落在刚种好的花籽上,落在院门口那片等待挂木牌的地方。青竹镇的夜很静,只有烟火气在空气中慢慢流淌,属于他们的安稳日子,正像梅枝上的嫩芽,一点点生长,带着无限的希望。